青梅煮翔论大神系列

青梅煮翔论大神系列

 

青梅煮翔论大神系列之序言

 

在吧里经常可以看到类似的楼中楼对话: (楼上):老猫(将夜作者-猫腻)的文笔真心好,完爆***

(楼下):真不明白你们这些人,读个网络小说还读出优越感来了,你怎么不和四大名著比文笔…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一般来说楼上会哑火,至少是不敢当面反驳说老猫的作品有堪与名著比肩的价值;或者这段对话直接进入了垃圾话时间,双方开始一段精彩的对喷,周边看客无数。 问题随之而来:

网络小说是否真的是后娘养的低能儿?

网络小说是否会随着我们鉴赏能力的提高而消亡?

当下的网络作家中谁有代表了网络文学的发展方向?

这个帖子正试图不自量力的去回答这些问题。 话说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文学,从春秋以降,楚辞、汉赋、六朝骈文以至于唐诗宋词、元曲和明清小说,接力而起,装点了我们的内心世界,文学的发展自有其规律可循。 文学发展最主要的的规律就是文学的日趋平民化和大众化。 起初,文学是贵族的专利。屈大夫作离骚,第一句便是“昔高阳帝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身份高的吓死个人。而作为一代之文学,楚辞的全部作者不过五、六人而已,文学的门槛很高,圈子很小; 汉赋承楚辞之余绪,叙汉家之气象。其作者的主力是士大夫,甚至有一些中层知识分子参与其中,文学在诞生以来,开始了它第一次强有力的扩张; 及五胡乱华、四海南奔之后,骈文开始大行其道,并最终在隋与唐初达到最高潮,逐渐成为知识分子所普遍接受的一种文学形式,一些骈文技法至今仍为我们所使用; 接下来是唐诗宋词,《全唐诗》收录作者二千五百二十九人,作品四万二千八百六十三首,其中固然不乏神作精品,也有不少作品水平其实很坑爹。至于宋词就更不必说,宋之盛时,贩夫走卒亦可为词,文学开始走下神坛。 至于元曲和明清小说,已经成为百姓所喜闻乐见的一种平民文学。这样的东西,如果放在一千年前的南北朝,或者更早的秦汉,只能得到一个“粗鄙不堪”的评语,绝对无法获得文学的身份;正是在这个时代,平民、或者说吊丝们才第一次拥有了拥抱文学的权利。说道这里,不得不谈一下本朝的9年义务教育制度,虽然这一制度本身就有种种缺陷,而且近年来愈发的残破不堪,但是它的历史价值无可估量。一方面,它将文学从一个终身职业变成了一种技能,使得文学不再高尚、不在高高在上,它剥夺了那些那些文人所拥有的荣光,使我们每个人都能沐浴其中。短期内,这种做法犹如一把荒火烧尽了平原上的参天古树,文学必然陷入一片死寂,然而从长期看,文学的发展被提供了更加肥沃的土壤,假以时日,更多的树木将会茁壮成长。 只有贴近大众,才是真正的文学。

对于那些每天需要挥汗如雨,挣钱不多的底层劳动者,那种后宫无数、一夜暴富、虎躯一震、四海宾服的文字就是他们的文学;

对于那些心思细腻,对爱情充满幻想和憧憬的女孩,各种清穿和分身乏术的四爷就是她们的文学;

对于那些重口味猎奇向的读者,恐怖、悬疑、鬼怪、末世是他们的文学;

对于我们这些大叔,猫腻的酸文就是我们的文学。 网络文学正是我们这一时代的文学,一种人人皆可参与,人人皆可阅读的文学。 它可以穷极天马行空的想象;

它正在一点点突破思想的牢笼;

它正在大浪淘沙般沉淀其中的精华;

它必将诞生出新一代的宗师与大作。 对此,我坚信不疑。

有长风正起于青萍之末,其声猎猎,你们可曾听到。 公元696年,万岁通天元年,诗人陈子昂失意于幽州。其时初唐四杰已经过世,盛唐文豪大多尚未出生,或是还在稚龄。建安气象、灵运山水已经是数百年前的旧事,整个文坛早就被被谄媚浮华、空洞无物的宫题诗所占据,文学再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希望。陈子昂登幽州台而歌,慨叹“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愤懑之声千年以降,余音不绝。

陈子昂其实应当感到欣慰,他去世后不过十年,孟浩然、王昌龄、岑参、高适、王维、李白登人纷纷登上文坛,如同参宿、天狼、大角一般开始在夜空中释放着璀璨的光芒,煌煌然不可一世,被压抑已久的文学之美以最猛烈的方式爆发着,一个新的文学时代就此奏响了最高潮的乐章。 回首千年,历史与现实何其相像。

我们有理由相信,脚下这片土地,曾经孕育出、仍可孕育出最美丽的篇章;

我们有理由相信,文学并未死去,它只是在沉睡中积攒力量,然后以不同于以往的形式涅磐重生;

我们有理由相信,那些鼓吹蒙昧和欲望的文字不能永远占据我们的视野,心灵终究会去往善与美的方向。 我们在荒漠中寻找绿洲,我们在死寂中等待惊雷。 最后,一段题外话,为什么要煮翔呢。

因为我觉得大家都挂在嘴边的一定是好东西,所以煮上一锅待客。第一个回复我的人一定只顾得上抢楼,而不会细看我的帖子,所以可以送他半锅;三楼给两碗,以下各楼每人一碗。 D丝们,让我们举起碗,高声欢唱,干了这碗翔,把手中的碗扔向天空,来迎接属于平民的文学时代的来临。 当然,如果大家对这个帖子不满,不必骂,直接把碗扣我脸上便好。

 

青梅煮翔论大神系列之酒徒

作者– hyh133 第一次邂逅酒徒的书是8年前的《明》。看到书中主人公穿越后以打虎出场,我当时颇有几分腹诽,心想这是近来看到的第几个靠大型猫科动物皮毛起步的穿越众来着?第三个还是第四个?奈何手边实在无书可看,也只有先将就着看下去,啥时候看不动了扔一边算完,却没想到一看就粘在了手上。

那时的酒徒,犹如大璞未完,宝剑待砺。他对于角色和情节的掌握还远没有后来几部作品那样炉火纯青,但是字里行间已经有一种不同的味道,那是一种可以感觉到却无法言状的感受。直到《明》的结尾,武安国援引人民英雄纪念碑碑文之时,我才明白,将酒徒和其他网络写手区别开来的,不是写作手法、不是作品题材,而是他作品中那种对国家命运的焦虑感与沉重的责任感。这种焦虑与责任感贯穿与酒徒所有作品之中,给予他笔下的故事最动人心魄的力量。

如果说《明》还只是在利用武安国的命运来简单阐述酒徒的国家观念,那么《指南录》已经开始涉及到公民责任的领域,作家的笔锋开始不断的深入,其间隐约可见酒徒思想历程的变迁。

《指南录》中曾援引了一段史实:

公元1278年,元军进攻四川,兵围合州。那时临安的南宋朝廷已经投降北元,南宋行朝漂泊于海上,与四川守军断绝了联系,守将张钰已经失去了效忠的对象。降将李德辉遗书张珏:“君之为臣,不亲于宋之子孙;合之为州,不大于宋之天下。彼子孙已举天下而归我,汝犹偃然负阻穷山,而曰忠于所事,不亦惑乎?”

李德辉所提出的这个问题,直至张钰巷战失败、被俘自杀都没有能给出一个答案。这是一个千百年来为汉奸缓颊,却让末世孤臣们郁闷无比的问题,甚至如今仍然在困扰着我们。

对于这个问题,酒徒在书中给出了自己的回答——“朝廷是王八蛋,皇帝是软骨头,道貌岸然的大儒名士们是伪君子。但这一切,都不能成为卖国的理由!”或者换句话说“政府是腐败的,学者是无耻的、买办是卖国的,资本是贪婪的,但者一切都不能成为我们不爱国的理由。”姑且不论这个回答是否能让所有人满意,仅在当下这个大环境中,鼓吹爱国远比骂这个国家来的艰难,酒徒能作出这样一种回答,难能可贵。

在《指南录》中,酒徒描写了公民意识的觉醒和四等人不甘为驴的咆哮,而以《家园》、《开国公贼》和《盛唐烟云》所构成的《隋唐三部曲》则开始进行有关秩序的思考。

读酒徒的《隋唐三部曲》,你需要先读懂“家国天下”四个字,书中的主人公李旭、程名振和王洵,无一例外经历了小人物到大人物的蜕变,而促使他们发生蜕变的是隋末及安史之乱。动乱中的惨状使他们意识到社会秩序崩坏只会让一小撮人受益,而全体公民将会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于是他们拒绝了破坏,选择了守护。最初他们只是想守护自己的家人;当他们变得强大,他们开始试图守护更多人,最终他们选择了去恢复社会的秩序,用秩序去守护整个天下。

看酒徒的书,略有儿女情长,缠绵悱恻,却满是斜阳大旗,碧血千秋;

看酒徒的书,如饮雄黄酒,如闻正气歌,气为之鼓,血为之热;

看酒徒的书,会明白最坏的秩序也要好过无序;

看酒徒的书,会了解当你没有实力去保护手中蛋糕的时候,不要去试图通过暴力改变蛋糕的分配方式,那只能是你做炮灰,然后为他人作嫁衣裳;

看酒徒的书,我们需要明白什么是国以及什么是爱国.不是这个国家需要你去爱,而是我们需要有一个国家去爱。总不成如米兰.昆德拉一般,在移民管理处去寻找别的地球仪。   看酒徒的书,我们需要作出一种选择.是做一只知了一边吸食着大树的汁液,一边聒噪不已。还是做一只蚯蚓默默松动这片僵硬的国土。

看酒徒的书,我仿佛能看到两千余年前的那个夜晚,郦食其瞋目按剑的对着刘邦的门卫大喊“我乃高阳酒徒也,不是儒生”声音中传承了对肉食者的鄙薄和真正文人的自信。

 

酒徒,军事历史题材网文第一,无人可出其右。

 

 

青梅煮翔论大神系列之雁九与重生于康熙末年《韩非子·外储说左上》中有一段画师与齐王的对话,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一位画师来为齐王作画,齐王问他什么东西是最难画的,画师回答说什么牛啊马啊狗啊的最难画;齐王又问画师什么东西最好画,画师说鬼怪妖精最好画。齐王对于这番说法很奇怪,画师解释道:牛马狗这些东西,大家天天都能够见到,而且前人已经画过很多,你画的稍有不对,就会被别人抓住痛脚。而妖精鬼怪之流,从来没有人真正见过。想怎样画就怎样画,没准你手一抖在脸上多画出个鼻子来,大家还会赞你画风独特,立意新颖。 这段话讲的是画鬼容易画马难的道理。两千多年前的画师一语道破天机,鬼好画呀,你大可以穷尽自己的想象力,天马行空的做文章。而一些普普通通的东西, 由于其常见,反而是最难描绘的.你描述的写实一点,会有人说你平淡如水;你画的抽象一点,会有人说你犯酸。久而久之,在网络文学这片天地里,已经有很多人把想象力等同于笔力,把空间的辽阔当成格局的宏大,把场面上的震撼当成内心的波动。以至于画鬼的高手常见,画马的宗师难寻。 然而想象力终究会枯竭,空间的不断扩张终究会让我们麻木,当震撼的场面成为一种常态,我们也开始打着哈欠观看作者笔下所谓波澜壮阔的战争。所有这一切,正是网络文学走入瓶颈的最终原因。有人知道龙手大都督是个啥玩艺不?我只知道龙抄手不放辣椒味道那叫一个悲催。

有人被困在大五行颠倒阴阳灭绝阵里过不?我只体会过没带纸被困在厕所里的狼狈。

有人到过神界、异界,平行世界没?我就知道去趟香港还得办港澳通行证,每年还都得去签注。所幸网络文学写手中,并不是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是吴承恩,是托尔金,是玄幻界不世出的奇才和百年不遇的开山怪。仍然还有人在苦心孤诣的为我们描述平淡的人生和世俗的悲欢离合,例如雁九。雁九笔下的苦,是生老病死的苦,是爱别离的苦,是怨憎会和求不得的苦,而不是你的爱人被困在另外一个位面马上就要挂掉这样的苦,也不是我要拯救世人,世人却毁我谤我这样的苦。后两者,与其称之为苦,不如称之为戏。

雁九笔下的乐,是丰足安康的乐,是金榜题名的乐,是洞房花烛夜的乐,是他乡故知的乐,而不是你麾下猛将无数,身畔美女如云,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乐,后者这个真不是乐,这是YY. 作为看小说的人,我们终究不能永远停留在戏中YY, 而是要去书中寻找属于自己的共鸣和感动。 我初看重康之时,看到小曹开珠场,种茶叶,攒下万贯家私,进京当了侍卫,以为这会是一部《官居一品》一般的小说;

我看到一半的时候,看到内宅之中的描述渐多,形形色色的女子纷纷登场,又以为这会是一部《甄寰传》一样的作品,各类宫斗将会成为主旋律。

当我看到快要结尾的时候,好长一段时间的断更,后来雁大跑出来说自己乳腺出了问题,天爷啊,雁大居然是个女人。 网络写手压力很大,女写手尤为不易。

当一部穿越作品中不写制霸天下,不写后宫风云的时候,这部作品的市场反应已经是可想而知了。

这样一部作品,没有市场前途,没有如潮的读者也没有月票排行,有的只是对情节拖沓的抱怨、对于人物不够霸气的吐槽和对断更的各种恶意猜想。

就是这样一种情形下,雁九坚持了三年半,写了一千四百零二章,我几乎可以想见她咬牙硬撑的样子。 我相信雁九的内心中也曾有过犹豫和挣扎,重康这本书原本是具备成为一部畅销书或者说被改编的潜质的,我们看到小曹穿越而来,他有金手指,被人称为点石成金的善财童子;他知道历史的走向,这已然是开了外挂。然而雁九却最终选择了砍断金手指,关掉外挂,开始倾尽心力写家长里短的那些琐事,写功名财帛那些俗物。这样做,无异于一刀斩断自己的财路。 相对于我们给予雁大的那一点欣赏和赞扬,雁大又给予了我们什么呢?

雁大在我们面前展开一幅浩瀚庞杂的清中期民俗画卷,书中婚丧嫁娶无所不包,衣食住行样样皆有,嬉笑怒骂都是古韵,进退辑让章法森严。观之犹如灵魂穿越一般,仿佛身在康乾之世,活在宅门之中。

相比于某些写手把主角写成一座山,遮尽了所有配角身上的阳光;雁大则把小曹当作一根金丝线,随着小曹长大、进京、成家、外放、添丁,得女等等一系列的事件,把曹颂、曹颐、静惠、兆佳氏、李夫人等等角色演绎得活灵活现,不经意间,一串明珠串就,已在你我之手。

我们看到了即可爱又复可气的曹颂,爱到深处他可以为静惠剁下一根手指,婚后却无法抗拒美色的诱惑,这间接导致了静惠的离世,而他对静惠的哀恸又是如此深切。惋惜之余,我们却不得不承认,把曹颂这个人写成这样才是合理的,写古人应当象古人,完人不是真人。

我们看到了可怜又复可恨的曹颖,她性格懦弱,被丈夫所虐待,被公婆不喜,这都是我们同情她的理由。但她终于不能做到独善其身,在夫家的变故中渐渐失去了本心,变成了另外一幅浅薄、势利和贪婪的嘴脸。从某个角度上来说,她才是这本书中最大的悲剧。 我们看到了可恶又复可笑的兆佳氏,一个标准的恶婆婆形象,她站过规矩,所以她想让别人给她站规矩;她吃过侧室的亏,却不介意在自己的儿子身上用侧室的手段;她羡慕李夫人,她嫉妒李夫人;她喜欢诰命的衣衫,她惋惜于不能再穿大红裙门,她有更年期老妇人的一切恶习,她是很多麻烦和苦难的根源。但是曹颂免职之后的一席话,却让我们知道,她归根到底不过是一个妇人、一个母亲。

我们看到了可亲又复可敬的李夫人,她是皇胄之女,她身世颠沛流离,她感念李家养育的恩情而不忘,她爱比自己大许多岁的丈夫而不渝,她可以哄着不可理喻的兆佳氏,也可以视恒生如自家血脉。她集善良、谦和,仁慈和智慧于一身,她是一切女性美德的**。兆佳氏和李夫人正如我们每个人母亲身上的一体两面,她们或者更像兆佳氏,或者更像李夫人。 还有很多出彩的人物, 比如吃樱桃而死的九阿哥,比如荒唐而率性的简王爷,比如紫晶,比如曹家老夫人,比如魏五。

在雁九的笔下,他们不是一张张的脸谱,不是一个个情绪化的符号,他们有血有肉有情有欲,他们会害怕,会渴望,会对下人摆出上位者的尊严,会对权势屈膝,一言以蔽之,重康之中,刻画的是一群如你我一样性情的人。 与其他写手喜欢用情节来推动人物发展不同,人物间的对话和内心描写是重康中的重头戏,这是雁九写作功力的又一个体现。半路出家的写手通常轻对话而重情节,因为情节易于构架而言语难以捉摸。

没有去翻上好多君臣奏对,你能知道皇帝和大臣怎样说话么?

不去关注市井民生,你知道贩夫走卒如何说话么:

没有谈过恋爱的人,会知道情人之间如何说话么;

显然是不行的。

想要把对话写好,需要对生活有仔细的观察和感悟,需要对笔下的角色有深刻的理解和明确的定位,还需要有强有力的文字表述能力,否则一个人物的形象非常容易在不着调的对话中偏离写手的定位。 雁九的写作手法,不投机取巧,不哗众取宠。完全是硬碰硬、实打实的在讲述一个自己喜欢的故事。相比于雁九,很多写手应当感到羞愧。

或许有人认为一个故事只有横跨多个位面、最终秘密涉及到最高神和世间本原才算得上大格局,我对这种把地理混同于文学的看法嗤之以鼻。作品的格局起决于写手同时操控多条线索和同时塑造多个人物的能力,否则《镜花缘》的格局就应该大于《红楼梦》,而雁九的重康,无疑是一部少见的大格局历史剧。 观文而知其人,看完了重康,我终于相信,这世界上终究还是有那么一种女人,她们生来外表柔弱,但内心刚强不让于须眉。 看雁九的书,需要剥去那层穿越的伪装,然后才能看到其中梦阮的精神、纳兰的风貌和易安的筋骨。 综上,我一直认为《重生于康熙末年》这个书名糟践了这本书,他配得上一个更加堂皇的名字,例如《曹氏物语》。

 

青梅煮翔论大神系列之孙晓与英雄志

 

大约是在一周前,温瑞安先生在2012年香港书展上对书迷们讲“武侠没死,他还大有市场” 而残酷的现实是,随着网络文学的兴起,纯粹的武侠小说其实一直在不断的没落,温先生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有影响力的作品问世,他的经济状况其实也不算好,最近新改编的《四大名捕》票房惨淡,骂声如潮,武侠小说黄金时代最后的风流正在雨打风吹去。时代已经改变,而作为新生代武侠作者的孙晓,正可以作为这个后武侠时代的代表。 关于孙晓和他的《英雄志》,一直存在着很多争议,喜欢它的人称其为金古之后的惟一武侠神作;而不喜欢它的人则对其嗤之以鼻,其实这种评论上的两极分化可以从另一个角度说明——武侠小说的基本读者群已经出现了严重的分化和流失,武侠神作已经失去了成长的土壤。 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英雄志》是一本相当有水平的书,就如同古人评柳三变的《八声甘州》,说其中的“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不减唐人高处。我也觉的《英雄志》中的部分精彩情节和人物,的确有金、古盛时风范。然而,不减唐人高处并不等于就是唐人高处;有金古风范并不等于与金古比肩。就这本书而言,内内外外的诸多因素限制了它所能达到的高度。 首先说说外部因素 武侠小说曾经的兴盛来源于草根阶层对于以武犯禁、以力破局的向往,来源于我们对现实生活中循规蹈矩的厌恶,来源于人们潜意识中的猎奇倾向。

现实中的我们,遇到歹徒欺辱会去寻找执法人员或朋友的帮助;而武侠小说中的主人公们遇到欺辱,会一双肉掌挑了十二连环坞;

现实中的我们,出去和朋友吃一段饭会事先找个能打折的网站订餐,再下载一堆优惠券;而武侠小说中的主人公,任你混的再落魄,总不乏一双慧眼和你道左相逢然后替你会钞,临了还得送马送刀送银票;

现实中的我们,可能每天都在开机关机中度过,谈笑靠网络,往来皆吊丝;而武侠小说中的主人公,他们成天发愁如何去解自己身上所中的剧毒,如何去破宿敌的独门武功,谈笑有红袖,往来皆巨侠。

武侠小说中侠客们他们行走天下,快意恩仇,遭逢各种光怪陆离的奇遇,具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武功,正好迎合了我们的需求,提供了写实类文学作品所不能提供的感官刺激.因此,在资讯不发达的年代,武侠小说就是通俗小说中无可争议的王者. 然而所有这一切随着互联网的诞生而改变,在这个信息泛滥的时代,人的想象力得到了最为充分的发挥,而网络社区和网络游戏的兴起,也使我们完全可以在其中享受一种不一样的人生。

傅红雪你还在荒郊野地里千万次的拔刀,试图练成天下第一快刀么?你太弱了,那边流浪的蛤蟆笔下的人物早已练就元神,飞到了不知哪个星球上。

洪七公你还在为你的丐帮十万众、长老众多而自得么?@纯洁的小天都要笑死了,我会说我大将夜吧坐拥二十万众,手下水货云集么。 武侠小说所能提供给我们的新奇和快感,在当前这个时代已经严重淡化。作为武侠小说的旁门弟子,玄幻、仙侠、穿越等题材由于提供了更为广阔的挥洒空间和更为新奇的情节,因此还可以继续发展;而武侠小说的衣钵传人,那些双脚不能长时间离开地面的侠客们,正在渐渐淡出我们的视野。 武侠小说的没落,一如骑士小说和西部文学没落,这是时代的必然。我们或者还会经常在生活的各个角落看见它的影子,但是那作者云集、神作遍地的年代,终究是回不去了。从内部因素来看,《英雄志》有以下几个致命伤其一,更新太慢

英雄志起笔于1996年,事到如今已经悠悠十六载,那真是花开花落,花落花开。少年子弟江湖老,红颜少女的鬓边终于也见到了白发,然而英雄志居然还没有完本。

十六年啊,金庸已经射了白鹿、倚了碧鸳;猫腻用一半时间写完了《朱》《庆》和《间》,《将夜》也已经过半。

十六年啊,最初看英雄志的那些人大学毕业、沉浮职场、娶妻生子,现如今已经到了而立之年,当年的英雄情怀不知还剩下几分。

在网络文学时代,我们的思维和兴趣在奔跑和跳跃。一个写手想要成功必须要靠足够的创作速度来抓住读者,文字数量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数量是万万不能的。孙晓这样的创作速度只能是自寻死路, 其二,孙晓没有能够赋予武侠小说新的内涵

每当武侠小说被赋予新的内涵,那就代表着一个武侠小说高峰期的来临。

三十年代时,还珠楼主在《蜀山剑侠传》中加入了穷极绚烂的想象,突破了之前武侠小说公案棒杆的束缚;王度庐在《卧虎藏龙》中装入了爱情,使我们至今不忘玉娇龙与半天云,感叹于他们相知相爱不相逢。以他们为代表,近代武侠小说迎来了第一个高潮。

五十年代,梁羽生、金庸和古龙开始在武侠小说中引入西方小说写作技法,在进一步增强作品中感情色彩的同时,开始着力于描写复杂而多层次的人物性格和千回百转的人物命运。从此时起,武侠小说中的人物开始不再是黑白两色,主角的恩师可以是幕后黑手、心狠手辣之人也可以柔肠百结,英雄也有山穷水尽之日,相爱也可以是相恨的根源,从此侠客开始更有人味儿。此外,这些大师还试图把侠客精神与社会责任相联接,金庸在其作品中所提出“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把武侠作品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然而我们应当意识到,“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句话代表着武侠最高峰,但也是武侠开始走向衰落的标志。侠客精神的本质是依仗个人武力对秩序的破坏;而维系一个国家的根本就是秩序,两者具有先天的、不可调和的矛盾。当一个侠客开始把自己拴在为国为民的牌坊上时,他就失去了飞翔的翅膀和吸引我们的魅力。当一个作者喊出这句话时,那说明他已经开始反思和质疑侠客精神。 之后的黄易也好,温瑞安也好,所带给武侠小说的更多只是形式上的变革,而非内涵上的突破。前者剑走偏逢,开创了穿越、异界类的先河;后者标榜新派武侠,渐渐的不知所云。 孙哓的英雄志,依然未能在内涵上突破先贤的范畴,无论是人物的曲折命运、感情上的悲欢离合还是个人与社会责任的结合,程度上或有过之,本质上并无不同。 其三,开头糟糕,人物性格和行为设置上不成熟,存在较为明显的模仿痕迹。 我看见伍定远从西凉一路逃至京城,一路上靠树树倒、靠屋屋塌,不由得会想起《逆水寒》中的戚少商;

我看见卢云满腹才华却蒙冤入狱,被人诬告欺凌妇女,与相爱之人可望不可及。不由得会想起《连城诀》中的狄云;

我看见少林寺的四大神僧不由得会想起《倚天屠龙记》,貌似元末明初少林寺就有了这个职称;

我看见怒苍山左龙右凤、五虎上将、小彪将还有负责酒席、铁匠的诸位头领,很有唱一句“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冲动;

我看见江充在酒楼之中,当着昆仑派诸人的面便向伍定远询问神机洞中“那人” 的下落,堂堂的一朝实权人物,鲁莽的程度超过程咬金。

我看见银川公主要下嫁的达伯尔罕,在书中忽而粗鄙好色,忽而无用懦弱,然而这样一个人,却被孙哓借老可汗之口冠以谦恭、仁慈的性格。

我看见陆孤瞻前手刚传了卢云无双连拳,没过几章就又出现在卢云的面前,有道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老人家是神龙天天见。 从第五卷之后,上面所说的情况有很大的改观,孙哓的创作开始渐入佳境,但是开头的一百万字实在失分太多。对于一部小说而言,好的开头所代表的不只是成功的一半。尤其是在网络文学时代,决定读者会不会继续看下去的,其实往往就是一本书的开头。

其四,节奏过于紧绷,缺少调剂。

咸菜不是盐越多越好吃,甜水也不是糖越多越好喝。

我要说,英雄志里面有情人相爱相聚两难全、有个人命运和国家命运的矛盾冲突、忧主人公的沉沦和奋发,这些都是很好很好的,但是一部四百多万字的长篇小说里不能都是这些啊。

早在《说岳全传》《明英烈》和《隋唐演义》的那个年代,作者其实就已经意识到,书中必须有那么一类人物,他们智商拙及、他们诙谐可爱、他们不时地插科打诨,他们能让我们在主人公命运最悲惨的时候笑出来。 所以牛皋、胡大海、程咬金应运而生。

这样的人物,在前辈的笔下是桃谷六仙;是南海鳄神;是胡铁花;是周伯通,一个长篇幅的小说中不能缺少这类调剂,但孙哓的书中却没有这样的人物。 我们看到卢云和银川公主和顾倩兮之间的苦情,这很好;

我们看到艳婷和胡媚儿在人物性格上的变换,这也很好;

我们看见杨肃观化身修罗,还是很好;

我们看见秦仲海以残破之身爬上了珠姆朗玛,喊出与天同高,这非常好。 然而这些都是正剧啊,我想在看正剧的时候来点Music放松下行不行啊,孙哓大大说他的ipod坏了,放不了。 所以我们看英雄志,不得不时时为书中人物的命运而纠结,忽而狂喜、忽而愤懑、忽而悲壮、忽而萧索。这些个情感,没有调剂、没有中和,就仿佛一根根巨木、一块块大石,横七竖八的叠累在我们心中,使我们愁肠千百结,块垒不能消,严重的侵害了阅读的快感。

说了这么多不足,我们依然要承认,就《英雄志》全书水准而言,已经接近或者达到了金庸早期作品的水准,孙哓对于武侠地坚持,对于作品的负责,都是可圈可点的,这在武侠小说万马齐黯的当下,犹为难能可贵。 但即便如此,《英雄志》实体书每卷在宝岛也仅能卖出2000-3000本。我们得承认,属于武侠的时代已经过去,人力不能回天,孙哓和他的讲武堂,前景真的堪忧。 每次翻开英雄志,我都会想,如果孙哓早生三十年,又将是何等盛况。

总有李将军,不遇高皇帝啊,为之一叹。

 

青梅煮翔论大神系列之《缺月梧桐》 作者;hyh133 无论你承不承认,文学都是有力量的。那些蕴含在文字中的力量,有的如同春风拂面,使你心怀大畅,有的却好似迎门一拳,让你涕泪交流。

许多年前,我还在读王小波的《黄金时代》。当那个姓颜色的女大学生多年之后再见到王二,他已经由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了一个庸庸碌碌的中年男人,她脱口而出的那句“你长大了也就是这样呀”曾经直接击碎了我的防线。我想,在一个原本那么欣赏自己的女人面前露出自己的沉沦和落魄来;让她看透自己一切的豪言壮语都不过是牛皮和幻想,这是多么残酷的一件事啊,当虞姬自刎、绿珠坠楼之时,恐怕项羽和石崇的整个人生都已经粉碎。看到这里,我仿佛膝盖上中了一箭,合上书,双手抱头,默默流泪。

从那之后,我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微笑着阅尽一切书中苦难,直到我看到《缺月梧桐》。

之前的几个帖子里,很多朋友在推荐孙晓的《英雄志》和风歌的《山.海.经》,这些书我也曾经拜读过,应当说都是很好很好的作品,但是和《缺月梧桐》相比,立意和格局上就已经高下有别。

传统武侠的没落已经是无法扭转的趋势,《英雄志》和《山.海.经》却依然坚定不移的走在传统武侠的路上,这种独行者般的精神令人敬佩又惋惜。自从网络文学的兴起,穿越、架空、玄幻、修真等等题材提供了更加广阔的创造空间,相比之下,传统武侠的格局已经太小,屋子里瓶瓶罐罐却又太多,想要写一篇武侠的故事,你绕不开门派帮会、躲不掉秘籍绝技,摆不脱崖下洞中的奇遇,离不了为国为民的侠之大者,而这些东西,早有金、古、梁、温珠玉在前,你创意再好,也难免有“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的感叹。

从《英雄志》和《山.海.经》中,我们不难找到温瑞安、金庸和古龙的影子,孙晓和凤歌仍然在用一个又一个精彩的故事延续着我们的成人童话世界。而《缺月梧桐》却已经开始戳破五光十色的肥皂泡,直面那些肮脏和鲜血淋漓。

这部书中的主角叫做王天逸。

他出身贫贱生而为吊丝,一如你我;

他曾经正直而充满了理想,一如你我;

他曾经憧憬甜美而绚烂的爱情,一如你我;

他曾经相信付出友谊和忠诚必将换来回报,一如你我;

他渐渐变成他所厌恶和恐惧的那类人,一如你我。

在这本书中,依然有少林、武当、峨嵋和昆仑等武林大派,但大派之所以是大派,并非因为他们武功足够精妙、德行足够高尚,而是因为他们拳头够硬,刀子够狠。

在这本书中,依然有扶危济困的侠客,但是只有出身名门的公子才当得起侠客,即便如此,想当侠客还得要放的下身段、豁得出面子,筹得来钱财,受得了委屈,所以我们眼睁睁的看着丁三从一个锦衣玉食的贵公子变成了衣衫褴褛的大侠。

在这本书中,依然有天下第一高手,只是这个高手从来没有过号令武林的豪气,也从没有人真正惧怕过他,在那些大豪眼中,他不过是一把刀、一面旗、一个优柔寡断的傀儡,一个困于妇人之手的可怜男人。他死时,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儿,他所能带走的,只有几个无名之辈的性命。

在这本书中,依然会有友谊、爱情和忠诚,但是作者马上会在下一段告诉你,朋友是用来出卖的,一次卖不出去还有下一次;爱情是用来背叛的,今天不背叛还有明天;忠诚是用来牺牲的,之所以没有被牺牲是因为还有利用价值;

主人公就在这样的一个江湖里,从一个热血的毛头小子,反复的经历着歧视、出卖和背叛,当他对别人有用时,他被夸赞成一朵花,他低调朴实的待人,却只能收获嫉妒;当他失去价值的时候,他被不断的踩踏变成一砣泥,他向所有人求助,却找不到一丝怜悯。

面对这样的境遇,我不知道自己能够坚持多久,但是王天逸真的很不错,他坚持了整整一卷书,在这本书第一卷的结尾,面对那铺天盖地而来的黑暗,如蝼蚁般的他终于绝望并选择了放弃。

于是在第二卷中,活下来王天逸开始不断的突破自己的底线,渐渐的变得没有底线;对于自己所作的那些卑鄙行径,他从一开始的痛苦,到之后的麻木,以至于最后开始享受。让我开始怀疑,那些身居高位、卑鄙阴险的枭雄是否也曾经有过如同王天凌般热血的青春。

当正直而有才能的人得不到赏识,我们通常会想起贾谊、冯唐和李广,同情并感叹于他们的悲惨境遇。而《缺月梧桐》告诉我们,最悲惨的不是“冯唐易老,李广难封”,而是年老的冯唐靠谄媚上官获取提拔、兵败的李广向胥吏求饶方才活命,这一类的悲剧,到此已经是极致。

《缺月梧桐》向我们揭示了一个真相,这世上怎么会有不食人间烟火的门派?怎么会有买不来的武林秘籍?怎么会有围攻不死的盖世豪侠?在一个污浊的尘世中怎么会有一片纯洁的江湖?

当你面对上面这些问题和昭然若揭的答案,你会发现你再也看不下任何武侠作品。所以我们说《缺月梧桐》是一部反武侠的武侠书,是数十年武侠传奇的最后挽歌。 《缺月梧桐》是一部舞刀弄枪的《红与黑》,一部江湖版的《骆驼祥子》。如果说张若虚的一首《春江花月夜》赎尽了宫体诗二百余年空洞浮华的罪孽;那么《缺月梧桐》这类书的存在,也正是我们这些网文读者敢于直面传统文学的底气所在。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无论如何不同意那些将网络文学等同于“YY小说” 的说法。我们应当把“YY”和“小说”分开来看,而《缺月梧桐》这样的书就是一个标杆,看得进去这本书的网文读者,他们看的是小说;那些看不进去的人,看的只是YY。

作者在这本书结尾后写道“我走了,《缺月梧桐》还活在网络上,我希望它继续活下去,就算我老死了,它还有生命力继续活着,在一定意义上,靠着承载我灵魂的作品的流传,我也完成了自我的永生,这也是我写作此书的一个目标——希望能实现吧。”我想,他已经实现了自己的目标。

我将《缺月梧桐》作为一篇悼文,用它来悼念我那些被岁月磨平了的棱角、那些渐渐冷去的热血和那些被贱卖掉的尊严。

以上。

 

青梅煮翔论大神系列之陈风笑与《官仙》

说实话这个系列写到这里我终于卡了壳,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写,而是真的不知道写完了会有怎样的下场。有可能是不适当词语一大堆,满屏幕都是“和谐”和“*”,也不知道吧里的诸位懂不懂我们那美克星的赛伯坦语。 即便度娘放过我,恐怕最终五分们也不会放过我,我这么纯洁的人也会变成一个五毛么?我心怀万分之恐惧,我不想当五毛啊,不想啊,我多么希望自己是张一百的,我可是一个穷怕了的人。 我现在心中忐忑的就象一个马上要上殿骂君的东林党,想求廷杖,却又怕看到自己面前的那个脚尖是闭合的,怕听到那句“用心打”。 但是评网络文学,漏掉《官仙》这本书,无论如何是不应该的。就凭一点,猫腻曾经说过,《官仙》是唯一一本他自己在追的书。猫大亲自在追哎,那还不够臭屁的?所以,谁也不要拦着我向猫大战斗过的地方致敬。 和很多第一次写书的人一样,《官仙》这本书拥有一个无比糟糕的开头,相信这个开头曾经毁掉了不少人继续读下去的欲望,就如糟糕的第一次毁掉了不少小处男的信心,需要长久的抚慰才能恢复,才能去享受那事儿的畅美。这种经历@o0 欧文0o 比较有经验,大家可以去问问他, @一块墓碑 也很有经验,当年就是他在欧文最虚弱的时候给予了抚慰. 读《官仙》这本书,要把书分成两部分来读,一部分是“官”,另一部分是“仙 ”。 我们从“仙”这一部分说起。 当看到作者给陈太忠安排了个罗天上仙穿越重修的身份,估摸着有点书龄的书友都会暗骂一句“外挂无耻,YY去死”。但是当你一章一章的看过去,你会发现人家这个外挂开得很有章法呀。风笑给陈太忠安排了一个锻炼情商的目的,又给他身上的仙灵之力设定了一个比较低的上限,这就从一软一硬两个方面限定了外挂的使用频率和范围,堵死了无限作弊的可能。所以在这本书里,“仙”的部分仅仅是整体情节的润滑剂和催化剂,只是吸引读者并且防范河蟹的一个手段。所以这本书看到后面,你只会感觉到情节的精彩,却不会感觉到仙灵之力在书中的突兀与荒诞,这是一种吃肉不见肉,画马不见马的高明。 仙力的合理运用,又赋予了整本书良好的节奏感。相比于那些靠让主角开金手指升官来获取快感的写手,风笑大大那是相当的自律,《官仙》至今已经写到3297 章,陈太忠却依然在处级这个槛上晃荡,刚刚当上了一区(县)的父母官,百里侯而已。换一个人来写,一千多章的时候怎么主角也得是个厅级了,至于三千多章,那还不得把心操到银河系以外去。所以同时代的作品,要么已经草草完本,要么仓皇烂尾。唯独只有《官仙》,依然不紧不慢的写着,篇幅越来越长,读者越来越多。无它,这本书吸引读者靠的不是主角升官。 仙力的运用又揭示了另一个沉重的话题,作者本身作为一个体制中人,在他的笔下,为何还有那么多难题?这些难题,靠武力解决不了,靠金钱解决不了,靠体制内的权力依然解决不了;非得要靠仙力才能解决。可仙力这种东西根本就不存在啊,那么解决问题的途径到底在哪里? 说完了“仙”的部分,再让我们回头来说一说“官”的部分。其他写手喜欢将官员贴上“好”与“坏”的标签,整本书都是在拉拢好人,打击坏人。而风笑的笔下,没有一个个的好坏官员,只有一个个的官职,你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只要你坐上这个位置,你就必须得是一个这个位置所需要的人。管你是科级处级厅局级还是省部级,管你龙是虎是狗,管你是细嗅蔷薇还是狂嚼牡丹,除非你有仙力护身,否则你就做不了自己。我们痛恨这样的体制,但却要想明白这种体制从何而来,是近几十年来执政者使然,还是两千年来一以贯之。找不对问题的根源,就找不对仇恨的方向。 书中的陈太忠当过村官、干过街道政法委,坐过文史办的冷板凳、也躺过招商办的热炕头,接下来是科委和文明办,直到目前的某老少边穷地区的区长。风笑所选择的这些职位,要么是被边缘化的部门,要么是最容易面对问题的部门。所以我们顺理成章地看到陈太忠遇到形形色色的人物和麻烦,不时慨叹自己情商不够,抱怨好人不能做。随着麻烦被一个一个地解决,我们看到了靠着血缘联系划地称王的大宗族;看到了气焰滔天的地下势力;看到了时刻寻租权利的商人,看到了欺上瞒下不作为的官员;看到了吃着祖辈余萌鲸吞财富的元勋之后,看到了谄媚权势的媒体和仅剩半点良知的所谓公知。当然看到得最多的还是普通百姓,他们懦弱而不团结,他们勇于私怨、怯于公愤,他们满足于五十步笑百步的道德优越感,他们一面痛恨诅咒,一面深自羡慕。 我们的国家就是这样的几群人,上窜下跳,喧嚣不已,两千年来不变,唯一变化的就是这些人每隔几十年或是数百年换上一身衣服,有时穿红,有时挂绿。细想想,我们究竟是该骂他们身上的衣服,还是该骂衣服里裹着的那些人。 最可怕的是,这些人或许就是最赏识提拔你的老板的老板的老板;或许是曾在你升学就业上出过大力的七大姑八大姨家的二表哥;或许是打小就抱过你、你还尿过他一身的老支书;或许他们就是你,就是我。你要去反对他们吗?该如何去反对呢?陈风笑也不知道,所以他求诸于仙佛。 说到这里,我忽然想了那个开始于四十六年前并持续了十年的历史阶段。当年那个已经宇内无敌的人,为何还要发起这样一个运动?打击异己么?那就好比王重阳要消灭沙通天还要叫上全真七子一样不可思议!他要唤醒和凝聚谁的力量?他又要对抗和打倒谁?他为何败得这样惨? 《官仙》就是这样一本书,YY者从中看到主角的不断啪啪啪和不断打脸;细心的人却能从中看到彷徨与呐喊。 陈风笑,如酒徒一般出色,官场题材网文第一,无人可出其右。

 

青梅煮翔论大神系列之忘语与《凡人修仙传》

呃,凡人修仙传是这样一本书。当你翻开书,看完前十章,你会皱起你那可爱的小眉头,心想这本书的情节貌似有点小白哦;

当你看完前五百章,你会不以为然的讥笑,这对话也太坑了,修仙的人敢情就是芥末说话的呀,情商和楼下二傻略有一拼啊,真是比太白金星还白。

当你看完一千章,你会再也按捺不住你的吐槽欲望,人物行为方式的设定也太低幼了,那是气死头场雪,不让二道霜的白啊。

当你看完两千章的时候,你刚想痛骂韩立除了会下副本就是会跑路,突然你会发现,两千章,确切地说是两千一百一十四章,这么白的书我特么的为啥会一直追着看到现在?

凡人修仙就是这样一本书。

这本书里从来不乏一些忘大所特有的词句,例如:

“**只在**之上,而不在**之下”。每读到这句我都忍不住苦笑,大于自然不能小于,这让我们这些逻辑清晰的读者情何以堪;

比如忘大非常喜欢在陈述句的最后加一个“的”,读起来“的”“的”不已。不过至少一半以上的“的”都没有啥实际的表达意义,删掉完全不影响表达,深度怀疑这是忘大自己的语言习惯。

还有忘大特别喜欢用“一闪”这个词,以及忘大喜欢说“**的样子”。我初略的统计了一下,截止到目前为止全书总共出现了16029次“一闪”; 10851处“样子”。忘大啊忘大,你一闪一闪的样子让我觉得你是在凑字数。

类似的行文习惯还有很多,我只是随手统计下,就不再一一列举了。除此之外,忘大对人物刻画和情节设计上的雷同也被很多人诟病,例如下一段描写。

“那位**正被韩立用***连轰十几下,被击的汗流浃背,身形乱颤不已的能且战且退着。现在一听**此言,他当即精神一振,不加思索的立刻答应一声,然后眼珠乱动下,立刻想寻找脱身诱敌之策。”

当我把人物名称隐去之后,不知道有谁能猜出来这是何时、何地、何人在和韩立对敌?你要不借助查找工具就能想起来,我情愿尊称您一声大神。

但是否可以就此说忘大的凡人修仙是一本彻头彻尾的小白书呢?

个人以为,对于一本写了4年多,长期占据玄幻修真榜首,读者保守估计也有百万的小说而言。把它称坐小白,不仅是对作者的不尊重,也是对读者群体的侮辱。网络小说读者之间的互相侮辱已经够多,现在是我们开始彼此尊重,在日渐衰亡的传统文学面前找回自信的时刻。

我要说,存在即为合理,成功从无幸致。 凡人修仙传的成功来源于以下几个因素:

第一,节奏感强

新人写书常犯的一个毛病就是控制不住节奏,所以我们经常能看到一写开头写得很好的书,在大约一二百章的时候,主人公实力得到突飞猛进的提高,环境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来的大仇人、大反派全变成了蝼蚁,抬抬手指头就是个碾压,然后呢,就没得写了。这好比许乐之初战张小萌,光顾着高歌猛进,结果转眼就被缴枪。在这件事情上,我们要向邰之源学习。忘大在这方面做得就很好,他对于情节推进的节奏感堪称一流,韩立的提升时间表被忘大控制的近乎严苛,大概多少章升一级都是有数的。在这本书里,你绝不会看到韩立遭遇惊天奇遇,一日之内连破五境,昨天还被高他两级的敌人追着打,今天就把追他的魔头转手灭成了渣。

第二,得意不可再往,快感不容挥霍。

忘大笔下的韩立,爆发小宇宙碾压对手只是偶尔为之,被人追着跑才是常态,经常是被人一追就是好几年,一跑就是几亿里,故此被称为韩跑跑。为何不能让韩立一直雄起,天下无敌呢?

好吧,我们姑且按照这种思路来试一试:

韩立碰到敌人A,碾压之;

然后碰到敌人B,又碾压之;

碰到@纯洁的小天 ,碾压之,使之变为破碎的小天;

碰到@一块墓碑 ,又是碾压之,使之变为一地石块;

如此种种。你觉得这样会好看么?快感都是比较出来的,没有多年前丧家犬般的困顿,哪来多年后碾压对手的快感。你就这么一直碾一直碾,需知我们是来看书的,不是来看压路机作道路硬化的。

第三,单线程任务,心无旁骛

某些写手喜欢在书中倒叙、插叙;喜欢变换视角;喜欢在书中夹杂感情描写;

每看到这样的写手握就仍不住腹诽:

正叙都说不明白你玩哪门子倒叙?主角都不鲜明你突出的哪门子配角?情节都不吸引人的时候你耍什么情感?你当你的言情能写的比韩剧还肉麻?相比于那些花拳绣腿,忘大就如同少林寺里战鸠摩智的虚竹一般,来来去去就是一招黑虎掏心,坚定不移的让韩立走寻宝打怪路线,数百年不变,快感单一,但是极为持久。 但是,忘大有一个致命的弱点,这也是寻宝打怪,无限升级类网文的通病。这类网文看到最后,支持读者继续看下去的,不是书中的精彩情节,而是长期形成的惯性。惯性这种东西,一旦你彻底停下来,再想让他动起来就千难万难。有人把这种无限升级流称为梯子文,它的快感来自于不断的攀登和不断增强的俯视感,但是当你刚爬了一个一百级的云梯,下来之后是否还有兴趣再爬一次旁边同样高的梯子呢。

因此,如果忘大不改变写作风格,他的下一本书恐怕很难取得凡人这样的成就,正如当年萧潜写飘渺之旅何等的火爆,待到歧天路又是何等的惨淡。 忘大,一位前途堪忧,极有可能陨落的大神。

 

青梅煮翔论大神系列之徐公子胜治

都说“文章憎命达”,又都说“相由心生”。所以能写出好网文的绝对是苦哈哈的命,而一个苦哈哈无论如何长不出一张冠希的脸来。所谓高帅,只会和富挂钩,至于丑矬,那才是穷吊的专利。

网文大神,究其根底,也大都是咱们吊丝一系,而且一般来说更新越勤快的大神属性就越宅。所以相貌从来不是大神们的长项。例如咱家猫大,他长得就… .哈哈哈,今天天气真是不错。

所以假如你有幸在贴吧里邂逅某位大神,切记可以和大神谈情节、谈人物、甚至可以谈风月。但是万万不能和他们谈相貌,小心大神走下神坛,唾你一脸。

在这诸多吊丝大神里,徐公子胜治绝对是一个特例。自从看过徐公子的简介和照片之后,我的心就被嫉妒所占据,一个网络写手怎么能长得如此不符合规律,什么面如冠玉、丰神俊朗、仙风道骨都可以套在他的头上,如果不是稍微有一点点胖的话这长的都逆天了。

如果猫大和徐公子同时去考进士,哪怕是一同中榜,待遇也会有很大区别。榜下捉女婿的富翁见到猫大,只会冷冷问上一句,“兀那胖子,你家公子现在何处,还不快请来相见”;而见到徐公子,登时便是一副团团笑脸“敢问公子高姓大名,仙乡何处,家中都有何人呐”

有时我会不怀好意地想,如果徐公子穿越到古代,换上一身道袍,就凭这卖相,各路君主还不得两眼放光,口称仙师,毫不犹疑的接过他手中的金丹嚼个嘎崩脆,然后薨了又薨。

徐公子写书六部《神游》《鬼股》《人欲》《灵山》《地师》《天枢》,笑谈鬼神凡人事,遨游灵山天地间。

徐公子写书的长处有三。

其一,系统而明确的玄学观念

不知从何时开始,网文之中关于神的论述被两种思路所垄断。要么是偏西方的神格体系,要么是偏东方的修炼境界体系,相同的体系被写手们从十几年前一直用到现在。

但无论西方的神格体系还是东方的修炼境界,写手们大多只是借用其中概念而不愿涉及具体的内容。说到“感应”,一律是以感应到天地间元气为标准,我出门感到气压低好像要下雨算不算感应;说到元婴一律是丹田气海中凝成了一个小人,那么我想大多数女性只要修炼得法都能凝成一个元婴,温养36周的话这个元婴还可以离体,再长大点还能叫爸爸妈妈,这得是多大的神通。

而徐公子毫无花巧的在他的书里建立起了一套完整的玄学体系,对于各种修炼与玄学名词的解释贯穿全书,何谓阴神,何谓阳神,何谓五石散,何谓太上忘情,为何如来不可见等等。这份功力和苦心让人耳目一新之余又不得不佩服,

其二,批判主义色彩浓厚

应当承认,徐公子作为一名知名的证券业从业人士,青岛大摩的总经理,他的阅历和社会地位远较我们为高。所以在他的书中,不乏一些不为人知的真相。特别是在《鬼股》和《地师》两本书中,春秋笔法颇多,林林总总,触目惊心。

如果网文总是局限于YY情节,那他就不过是一种提供快感的工具,一如岛国片,看完就丢,只留下一地纸巾;只有当网文与现实相结合,具有了批判的作用,才可能具有长久的生命力。所以事隔多年,我依然记得《鬼股》中那个名为文正,死而不觉的矿和谐工;当我在北京街头看见标有“著名cishan家李*平先生捐赠”硕大字样的救护车时,仍有吐口水的冲动。

其三,浪漫主义色彩与民俗相结合

很多写手视民俗如畏途,作品里忙不迭的与民俗撇清,仿佛一旦粘了民俗就不够标新立异;而徐公子对待民俗则是一种“拿来主义”的态度。一些民俗的东西反而成为他书中最吸引人的部分。如《地师》中对江湖八大门的演绎;又如《灵山》中对吕洞宾三戏白牡丹以及和八仙过海的的借用,都为整本书增色不少。

徐公子之所以敢写民俗的东西,一是因为他懂,二是因为他有自信写得好看。其实一本书精彩与否,真的与民俗还是非民俗并无直接关系,尤其是在当下,当舶来文化占据主流的时候,我们更应该提醒自己,民俗之中有宝藏,只看你是否有足够的想象力去发掘而已。 当徐公子笔下的民俗与浪漫相结合,我们就看到一幕幕古意盎然的悲欢离合。有仙人跨海凌空而来,衣带当风;有少年焚香备酒而拜,明月悬空;有高人隐于市井如神龙,不见首尾;有仙佛行走人间,化身无穷;让徐公子告诉我们,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什么样的歌声才是最开怀,最炫的自然就是民族风。 当然徐公子写书的缺点也很明显;

第一,不擅长女性角色描写他笔下的女人,大多都是小鸟依人的模式。从《神游》中的韩姐,到《地师》中的齐箬雪,乃至于《灵枢》中的穆芸女神,身份地位不同,文化背景不同,但说话的方式与语气却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看多了未免生厌;

其二,不擅长描写人物对话

这一缺点在《灵枢》中表现的最为明显,角色之间的交谈乏味之极。感觉徐公子笔下的人物,嬉笑也好,怒骂也好,娓娓而谈也好,用的都是一个腔调,宛如白水煮肥膘,与他的情节构架水平完全不匹配。

写到这里,突然想起了张小花,这厮的《天下第一混乱》也算是网文中无厘头派的集大成者。张小花的特点与徐公子正好相反,徐公子长于布局,拙于人物语言;而张小花细节处的幽默诙谐无人可及,但是整体情节规划一塌糊涂,《混乱》的后期已经初露端倪,到《妖怪》时感觉他快要控制不住情节,等到了《混搭》,就已经不能用不靠谱来形容,我怀疑他根本就没有谱。如此大神,越写越不知所谓,实在是可惜。

其三,过分强调其玄学理念

完整的玄学体系是徐公子的长处,但现在看来,似乎有一些长的过分。《灵山》之中,我们还能忍受那些关于境界、灵台、身外化身等等的不断印证和阐述,但到了《天枢》(又是天枢),情况已经恶化到忍无可忍的地步,严重的影响了全书的可读性。   总而言之,我对徐公子是敬仰的,但是对于他的不务正业真的是颇为不满,他原本可以写得更好的。我曾经有幸在北京青年报上看到过徐公子的股评,除了有三分挥洒之外,与其他股评家泯然众人。你说那个投资公司的总经理有啥好干的,百年之后谁会记得你这个鸟经理,真不如沉下心来好好写几本书给大家看。徐公子,你要上进啊!

写完了正文,说一点题外话,貌似论酒徒和忘大的帖子里已经有人匿名开骂了,对此我不以为然。我也曾经匿名骂过别人,那种感觉实在不怎么痛快,反给自己增加了一些藏头露尾的委琐。所以吧,直接实名开骂吧少年,别以为你33叔管不起你这一碗翔,不就是加点水加个勺子的事么。话说正好@纯洁的小天 @天佑爱复生 和@忘疯子 还有前大吧@sxcaodan 他们都不喜欢硬翔切片蘸芥末,他们喜欢喝口稀的。

 

 

斗铠 江都梦 (十一)

江都梦 (十一)
北府断事官萧何我走进宫殿,他脚步匆匆地穿过层层的回廊和宫殿,心中隐隐很是不安:今天,皇帝突然急召自己进宫,却不知是为何事情。作为情报部门的负责人被紧急召唤,在萧何我的经验里,这可不是什么好事的先兆。
在春熙殿外,向侍卫通报之后,萧何我快步进了殿中,他看到皇帝正坐在案前批阅奏折,神情很悠闲,却也不见其他大臣在场。
“陛下,微臣参见!”李功伟从案前抬起了头,他轻松地冲着萧何我点头,搁下手中的笔,笑着道:“远志来了?先赐坐吧。”
看这到气氛很轻松,皇帝脸上还隐露笑容,萧何我隐隐松了口气:看这气氛,这就不像出了什么大事。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沉声说:“谢陛下。陛下今天急召,可是出什么大事了吗?”
李功伟摇头,他的目光有点深邃,淡淡说:“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找远志你来随便聊聊。”
说是“随便聊聊”,但皇帝的目的性非常明显,他立即就提到了正题:“远志,征北侯曾是你们北府的属员,你对他可曾了解?”
萧何我听得一头雾水:征北侯不就是孟聚?孟聚当初投奔大唐,这可是大唐朝廷当时最关心的头等大事,皇帝陛下亲自过问,多次召集北府、兵部和宰执们会同商议,讨论谈判条款和应对策略。而对于孟聚本人的分析,北府当时已经做过好多次汇报,陛下也是在场的,现在为什么又提出了这个问题?难道,这位不甘安分的征北侯,他跟徐淮烈打一架后,又闹腾出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又惊动到陛下了?萧何我肚子里腹诽,他脸上却是丝毫不露。他一边在脑子里紧急地搜集资料。一边斟字酌句地说:“诚如陛下所知,征北侯孟某是北国投将。他自小有异志,十五岁加入我北府,然后加入洛京东陵卫,后转调北疆东陵卫,其人骁勇善战,屡立战功。在抗击北魔及伪朝内战战事中皆有上佳表现,历任北疆东陵卫东平靖安署副督察、北疆东陵卫东平署同知镇督、北疆东陵卫东平署镇督、赤城侯、伪朝北疆大都督、文渊阁大学士等高职。虽在伪朝身受重职,但征北侯始终心慕我朝正统。。。”
萧何我正说着,却见皇帝笑着摆摆手:“远志,打住了朕让你来,却不是让你来背征北侯履历的。这些资料。朕手上也有。”
说着,皇帝拿起了案上的一叠文稿向着萧何我示意,萧何我不明皇帝的意思,躬身道:“陛下恕罪那,征北侯骁勇善战,勇名盖三军,此事举世皆知。他用兵运筹。有独特之处。微臣推敲征北侯的历次用兵,皆是是以正兵吸引敌阵,然后偏师突起,调集精锐斗铠,猛击敌侧后,动摇其阵此种战术虽然看似平淡无奇,但配合以征北侯本人的超强武力,实质极难防备。。。”
皇帝再次摇头:“哎。远志,朕问你的也不是这个征北侯会打仗,天下皆知,却也不需你来说了。”皇帝摇摇头,却又意犹未尽地评论了两句:“征北侯的用兵韬略,先前我们也是讨论过的。欧阳枢密曾评价,征北侯用兵。每战必孤掷一注,非常行险。倘若不是征北侯自身武力超强,北疆兵亦是堪称天下精锐的话,按他那个打法。征北侯早就陨落疆场了。北疆军屡战不败,征北侯自身的武力超凡,这才是最大的原因呃,朕又说远了,远志,朕问你的,也不是这个。”
“陛下明鉴。微臣惶恐,实在无法领略陛下圣意。请问陛下欲垂询征北侯何事呢?”
皇帝李功伟微微蹙眉,他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案面,发出有节奏的清脆响声,像是在奏着一条轻快的乐曲。然后,他缓缓说:“远志,你亦是见过征北侯此人的,朕想问的是,你对征北侯的评价如何?你感觉,他是个怎样的人?是忠,是奸,是善,是恶呢?他是个良善君子,还是卑鄙小人呢?”
萧何我一凛,他是知道皇帝这个问题分量的。虽然萧何我并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不过,按照当时的社会风气,当事情牵涉到需要对一个人做道德评价的时候,这往往就是非常严肃的事件了。
萧何我沉吟片刻,缓缓摇头:“陛下恕罪,招抚征北侯一事,微臣虽有份参与,但微臣与征北侯私交不深,对其私德并不了解。不过,微臣听过一点风传,在伪朝朝廷中,对征北侯私人的评价倒是很高,伪朝君臣认为,征北侯虽然不怎么识大体,但此人倒还算讲信誉,恩怨分明。尤其是对他有恩的人,征北侯还是很仁尽义至的。比方说,伪朝叶家的嫡女叶迦南曾任东陵卫东平都督,是征北侯的上司,她被北疆叛将申屠绝谋害后,征北侯舍生忘死地攻入敌阵,为她寻回遗体。事后,征北侯为帮叶迦南复仇,锲而不舍地追杀申屠绝多年,直至最后将他擒获斩首。为此,征北侯甚至不惜与当时权倾北疆的拓跋雄正面决裂,双方多次交战。而那时,征北侯所统掌的,只是东平的一抔寡弱之师,与拓跋雄的实力相差悬殊,可他为了帮叶氏复仇,依然无惧;还有,前伪朝东陵卫总镇白无沙,对征北侯亦有提携之恩。后白无沙于洛京事变中最终落败,落于慕容家手中,征北侯亦是大力奔走营救,甚至不惜对盟友慕容家加以开战恫吓,是以慕容家对于白无沙亦不敢杀害不过白无沙还是最后于囚禁中自尽身亡,但当时世人认为,虽然不能救回白无沙,但孟聚已是竭尽全力了,所以,世人评价,皆以为征北侯虽是武夫,却是位重情义守言诺的君子,可托大事。”
李功伟微微颌首。又问:“但朕亦有疑惑,伪朝授予征北侯一品高位,命其统掌北疆兵赐封侯,如此重赏不可谓不深厚。但纵使如此,征北侯还是抛弃了伪朝,归顺吾朝,这好像又跟卿先前所言征北侯重恩义的说法并不相符啊。”
萧何我微微躬身:“陛下明鉴。有此顾虑确也是有道理的。但依微臣浅见,却觉得此事也是可以解释的。”
“嗯?远志你说。”
“吾朝上应天命,志在一统中原,乃刘汉的真正继承人,普天之下的汉人皆知吾朝方是中华正统。征北侯心怀正义,向往正统。弃鞑虏而奔大唐,此乃弃暗投明的义举。吾朝与伪朝之别,是衣冠礼仪的华夏正朔相比鞑虏腥骚,黑白分明,高下立判。这是正邪之分,是胡汉之争,征北侯身为汉人。在此大义问题上,征北侯舍小恩而取大义,立场无可指责,陛下岂能将吾朝与那鞑虏之朝相提并论呢?”
李功伟“嗯”了一声,却还是在望着萧何我,萧何我说得好听,把大唐与北魏之争说成大义之争,是汉胡之争,所以孟聚的选择不过是选择正义而已。算不上背叛。但这些事,作为高位者的李功伟却是心里有数,大唐与北魏之争,争的是天下,动的是刀兵,那都是实打实的利益争夺。说胡汉之别、大义名分,那不过是为了出师有名。忽悠下面的将士卖命的理由,为君者却不可过沉溺其中,忽悠得连自己都信了。李功伟虽然也常说“胡汉之别乃大义之争”这类话,但他自己却不怎么相信。因为他知道。“大义”这玩意,说白了其实就是操纵舆论罢了,而言论控制权在江南士族阶层的操持中。对江南士族的品行,李功伟是不敢抱太大希望的,那些士大夫们,他们今天可以说忠君报国是大义,明天也可以说昏君无道天下皆可杀之,这也是大义反正,只要符合他们的利益,他们就一张嘴,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自己提出的“大唐乃华夏正统”、“胡汉之别乃正邪之争”这个议题因为吻合了江南世家和士人的优越心理,也符合他们扩张江北获利的利益要求,所以得到朝野一致的赞同,被奉为“大义”,李功伟也被奉为“天赐大唐的圣君”,但李功伟并没有因为受到吹捧而自我膨胀得冲昏了头脑自己不可能每个政策都符合士族阶层利益的。当某天,自己的政策触犯了他们的利益后,今天的士族能把自己吹到天上去,明天他们也能把自己踩到脚下当烂泥。与其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大义名分,李功伟更看重的却是个人的品性,他欣赏的是有坚持的那种臣子。无论是顺景还是逆境,都能追随自己不离不弃的臣子,哪怕是自己陷入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困境中,部下还是能为自己奋战到最后一刻,这才是李功伟看重的忠诚。倘若孟聚只是那种人云亦云跟着“大义”走的那种俗人说白了就是容易被社会舆论影响的那种人。那李功伟就觉得,此人虽然很能打仗,但也是一般俗人而已,不值得自己为他破例。
看出皇帝好像对自己的答复不怎么满意,萧何我却也不知道原因何在,他沉稳地说:“方才所说,只是其一。其实,微臣也奇怪,孟聚在对他的旧上司叶迦南和白无沙都能做到仁尽义至,甚至是舍命相报,为何在对待同样对他有帮助的慕容家,他却是屡次抗命,与慕容家刀兵相见甚至是公开决裂呢?为此,微臣与部下曾探讨过。易主事是征北侯加入北府的介绍人,与征北侯接触颇多,了解更深。他曾提过一个说法,微臣觉得也颇有道理,不知陛下可有兴趣垂听?”
“远志你说。”
“是,易主事认为,征北侯重视恩义不假,但此人重视的是真正的恩义是那种不掺杂利益的情义。只要对方是推心置腹、真正对他好的人,他也会全力相报,哪怕豁出性命和身家也在所不惜,决计不会辜负对方的情义。当征北侯还是一个小军官时候,东平镇督叶迦南欣赏其才,多次越级提拔他,将他委以重任,晋至督察总管之位。叶迦南对征北侯并无所求,纯只是欣赏孟聚其才罢了,这是对孟聚纯粹的施恩。所以征北侯对其感情最为深厚,后来叶迦南遇害后,孟聚也会不惜一切地为她复仇。而征北侯与慕容家之间,二者的关系就复杂得多了。慕容家给予征北侯不少支援,这是实情,但这也是有目的的,他们也希望借孟聚之手在北疆牵制拓跋雄。二者的关系其实是相互利用罢了,与叶迦南那种纯粹的恩义相去甚远。后来慕容家篡权夺位之后,征北侯也占据了北疆。他们二者之间虽然名为君臣,其实关系不过是盟友而已,相互之间也谈不上什么恩义,无非是一同抗击拓跋雄的战友罢了。这期间征北侯还曾率精锐兵马南下增援过慕容家。那场著名的金城之战更是慕容家转危为安的关键之役。征北侯与慕容家之间倘说谁欠谁的,倒好像慕容家欠征北侯的更多一些。至于后来为收容边军残部一事,慕容家主动挑衅,征北侯积极应战,两家关系已是彻底破裂,只是因为两家各有所忌,才没变成全面大战。这时候。征北侯与慕容家之间,已经再无恩义可言了。这时候,我朝提出招揽,征北侯顺势弃暗投明,水到渠成。无论在大义名分还是个人私德上,对慕容家,征北侯都并无亏欠以上,是微臣麾下易主事的一点见解。还请陛下鉴正。”
皇帝李功伟微点头,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案上的奏折,神情却有些怅然。他沉思了很久,慢慢地开口说:“人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恩怨分明,重恩义而轻生死,征北侯还真是堪称当世奇男子啊。”
说了这么久的话。萧何我也是显得轻松多了,他笑道:“陛下,征北侯这种人,并非一般凡俗武臣。吾朝得他归顺。北伐大业添一大助力,此诚为幸事,但并未告全功。微臣斗胆说上一句,征北侯与吾朝之间,亦未至全然推心置腹的信任。恕微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怕征北侯心中,怕是更关心他的东平兵马和地盘,更胜于关心圣上和朝廷的北伐大业。微臣亦常常思索,如何才能得打开征北侯的心结,让他就如他效忠他的旧上司叶迦南一般,全心全意地效命我们大唐,效命圣上?微臣对此反复思索,最后却终于恍然。”
李功伟好奇道:“哦,卿家快说?你想出什么好主意来了?如何才能让征北侯真心效命归顺吾朝呢?”
“呵呵,陛下,微臣觉得,慕容家那些鼠窜中原的鞑虏小丑,望之不似人君,征北侯瞧不上他们,不肯为他们效命,那也是正常的。但陛下您乃是天命之君,四海归一的真命天子。只需相处日久,让征北侯见识到陛下的天纵之聪和绝世霸气,他自然会被陛下的王者之气震慑,感怀于陛下的恩威,他自然就诚心效命、别无二心了。”
知道萧何我在拍自己马屁,李功伟哑然失笑,他笑道:“远志,你也来说这些无聊东西了王霸之气,这种马屁也是随便拍的吗?”
明知皇帝不是真的生气,但萧何我还是连忙请罪:“是,是,微臣学术不纯,见识浅薄,出口无状,请陛下恕罪。”
“呵呵,行了,远志,今天就聊到这了。朕知道,爱卿你也忙,公务也多,你就先回去吧。”
萧何我躬身告退,退出了宫殿,他心中却是隐隐不安:皇帝召自己过来,扯了半天孟聚的闲话,但最终为了什么事情,陛下却连半点口风都不露,这也太让人琢磨不透了。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深红色的宫门,眼中充满了敬畏:君恩如海,君威如山。陛下登基日久,威严日重,行事也是越来越深不可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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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萧何我断事官退出了殿中,皇帝李功伟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地敛去,神情变得肃然而冷漠。李功伟深知,自己将要做出的,是一个重大的决定。即使以大唐帝皇之尊,要做出这样的决定之前,还是让他的心跳微微加速。他移开了放在案上的奏折,露出了下面压着的一卷黄色的圣旨。李功伟缓缓展开了圣旨,把那旨文又看了一次:“应天顺时,受兹明命:北国降将孟氏自归降吾朝以来,历受朝廷重恩却不思回报,心怀怨望勃逆,屡抗朝命,殴打同僚,更有拥兵抗命、割地自立、要挟朝廷等诸多劣迹,大逆不道。为正纲纪人心,特命剥夺孟氏征北爵位及本兼各职,交由刑部问罪。如遭反抗,有司可当场格杀勿论。钦此!”圣旨的末尾,是自己鲜红的玉玺印章,已经盖好了。看完这份自己亲手所书的圣旨,仁兴帝李功伟长长舒出一口气,他沉吟良久,终于又慢慢地圣旨卷了回来,手指却是习惯地轻敲案面。仁兴帝当然知道,这样近乎毫无理由地突然杀掉孟聚这样的大将,会给自己如日中天的明君声望带来很大的损失;而且,杀掉来投奔大唐的北国重将,也会给大唐的国家声誉带来巨大的灾难,更会给北伐战事添上巨大的阻碍,因为连孟聚这样诚心主动来投的名将都被杀掉了,今后还有哪个魏军将军敢投降大唐?反正降也是死,不降也是死,只有跟唐军拼了。而且,孟聚的旧部,那至今还在北方观望的近十万东平军,为了给孟聚复仇,更是会义无反顾地投入鲜卑人的旗下,站在鲜卑人那边一同对抗唐军的。这样一支强大的生力军,那是足以颠覆整个战局的巨大力量,自己杀了孟聚,等于帮了鲜卑慕容家大忙,那边只怕笑得嘴都合不上了。。。。。。杀孟聚,麻烦很多,后遗症很严重但不杀孟聚的话,这样一个巨大的隐患放在那里,自己实在也是寝食难安。
就这样,大唐的仁兴帝李功伟陷入左右为难的困惑中,他沉思良久,却是始终无法决断。。。。(未完待续。。。)

江都梦 (九)

对于李朝阳的建议,要说孟聚不心动,那确实是假话:余淮烈莫名其妙地欺上门来,倘若能以牙还牙地给他还以颜色,那确实是件大快人心的事。

但如今的孟侯爷,已不是当年冲动鲁莽的小年青了,对这桩突如其来送上门的好事,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反倒是疑惑:这帮年青人这样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几个初出茅庐的小毛头,就敢欺上门去寻威名显赫的荆襄大帅——那不是勇敢,那是自杀!到了余淮烈这级别的镇帅,哪怕他再不摆架子,身边的亲兵都不会少于百人。百来人的护卫看起来不多,但这些可不是花架子的依仗兵,而是常年与北魏一线厮杀的精锐士卒中选出来的精锐。这几位公子说带一群家兵就能干倒他们,孟聚只当他们是吹牛。

真要打起来,除非禁军出动斗铠这种大杀器,否则哪怕出动一个禁军营都未必敢说能稳操胜券。至于出动更多人——拜托,这可是在京城,天子脚下!

如果真有人那么胆大包天,在京城里擅自调动上千的禁军去攻打朝廷大臣的府邸,你当御史台是摆设啊!事后追究责任,少不了有一大堆人掉脑袋的。到时候,余淮烈吃不吃亏还不知道呢,但自己这个出面领头的,那准是要妥妥地倒大霉的。在皇城内煽动兵变,这条罪名会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了。就算皇帝还用得着北疆军,不可能杀了自己,但一个议罪肯定是跑不掉的。那时候,为自己唯一的出路就是好好干,加油干,让东平兵全力以赴地配合大唐把鲜卑人给打掉了,以此将功赎罪。

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给自己找这种麻烦干什么?

这条计谋好毒,表面上是对付余淮烈,其实却是针对自己的,自己只要头脑一发热就会上当了。这样阴狠的计谋,拖自己下水,不可能是眼前这几个青年人能想出来的。

孟聚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徐彦世子——在背后指使这帮少年的人,会不会就是皇帝李功伟本人?或者,是朝中的那位重将还是宰执?

孟聚猜不出少年们背后的指使者,但他已决定了,不要淌进这趟浑水里——自己与余淮烈的恩怨。那是意气之争的私仇,改天自己约他出来单挑再打一架都没问题。但跟这帮禁军的太子党们掺合在一起,只要自己一出面,事情自己根本就控制不了,那群禁军大爷们胡作非为的所有烂帐都会记在自己头上,这也太冤枉了。

但对着少年们明明白白地说老子不干,这好像又显得太示弱了,像是自己怕了余淮烈似的。男人嘛,在这种酒桌上。讲的就是一个面子。

孟聚沉吟片刻,然后冷笑道:“几位弟兄有心了,孟某先在这里谢过了。但皇城之中斗殴乃是大罪,尤其是袭击一位朝廷重臣。惊动甚大。孟某岂能因一己恩怨,让弟兄们冒如此大险?此非为友之道!但众位兄弟的心意,孟某还是一样领受了。”

李朝阳张口,像是还要再劝。但孟聚已经马上接下去说:“诸位放心,余某人倒行逆施,作恶多端。早已人神共愤。古人云,多行不义必自毙,纵然诸位兄弟不出手,余某人天怨人怒,也决计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孟某猜,他怕是很快就会遭报应了,诸位不妨拭目以待就好了。”

这几句话,孟聚说得意味深长,几位纨绔公子都是一愣,他们对视一眼,李朝阳代替众人问:“侯爷这话,说得真是高深莫测了。莫非,对余某人,侯爷已有了安排?”

孟聚昂头打个哈哈:“哪有什么安排,孟某不过是在就事论事,胡乱猜测罢了。来来,喝酒喝酒,吾敬诸位弟兄一杯。”

孟聚先举起酒杯,众人纷纷也跟着举杯。放下杯子,孟聚对徐彦说:“世子,今晚你叫我来,可是说这边有才色双全的秦淮美女相伴的。今晚的美酒,吾是已经见识了,但世子的佳人,却是至今却不见芳踪。世子,你莫不是有心金屋藏娇,舍不得放出来让大家见识吧?”

几个纨绔少爷都是心思机灵的人物,都听出了异样:方才孟聚的话中隐有深意,现在,他很明显地想扯开话题。几个公子爷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都在想:“莫非,这位江北降将这么狠,他已做好了安排,准备报复余淮烈?刚才,他是说漏嘴了,怕被自己几个泄露,所以才赶紧把话题扯开了?”

这个时候,孟聚地位高的好处就显露出来了。倘若换了个旁人,敢这样把话说半截故弄玄虚的话,这几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公子爷不揪着他逼他把话说清楚才怪。但对上孟聚,他们却不敢失礼了。

众人都清楚,真正按辈分和分量来算的话,孟聚这种以军功封侯又手握重兵的功勋武将,那是该与他们的父亲或者爷爷那辈的承爵武将相当的,远不是他们几个还没继爵的小字辈能比的。现在大家虽以平礼相待称兄道弟,这不过是孟聚看着大家岁数相近不计较罢了。今晚的宴席,如果真要按礼数的话,该是孟聚坐着,他们全部站着说话才对。所以,公子爷们很想把孟聚抓起来拷问一番,却是不好追问。

看着孟聚转向了自己,许岩世子一愣,却是笑道:“侯爷自打到了京城,一直闭门不出,关门读书,吾还以为侯爷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高人。实不相瞒,美女们已在下面等着了,只是我们还在商议大事,不好让外人与闻,所以让她们暂候一阵。既然侯爷有吩咐,那就唤她们上来侍候?”

“世子又在拿我说笑了,我又不是得道升天的神仙,怎会不食凡间烟火?一路听着世子说起几位大家的才色,我是倾慕已久了,恨不得立即就能亲近芳泽——几位,你们看如何?”

李朝阳、曹双和黄昌旅三人对视一眼,眼里都是无奈。

今晚他们宴请孟聚。确实是带有某种意图的。他们本以为这以勇悍闻名的江北悍将是个粗莽武夫,诱他上当应该并不为难,没想到这家伙的心思也机敏得很,狡猾得就跟抹了油的黄鳝一样,根本滑不留手,三人轮番激他怂他,一般人早上当钻进套子里了,但孟聚就是不肯表态。没能达到目的,他们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但现在。孟聚反客为主,已经牢牢控制了谈话的主动权,他们根本就插不进话来。孟聚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难道他们还能反对说:“还是让姑娘们先不要上来吧,我们再聊一阵正事”?

眼看三人都无异议,徐彦呵呵笑着,拍了拍手掌。很快,船舫的门从外面被打开了,一个盛装的美妇出现在门口。徐彦唤她到身边。低声吩咐了一阵,那美妇连连点头:“妾身晓得,晓得。妾身这便请她们上来,几位大家正在整妆。还得劳烦贵人稍待了。”

“去吧去吧~”

徐彦不耐烦地打发了她,待美妇倒行着退出了厅堂,他笑着说:“说来也怪,不管我来得多早。哪怕是派人事先提前通知了都好,美人总是在整妆的。哪天倘若等候美人整妆的时间能少于一刻钟,那我便要谢天谢地了。”

在场的男人们都笑了起来。兵部主事黄昌旅笑道:“小徐,亏得你还自诩是走马章台的好手,这些女儿家自矜身份的小花招,莫非你还看不透吗?”

“呵呵,知道归知道,但总还是觉得有趣。”

众人谈笑了一阵,听到门外一连串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大家都停了口。

门打开了,美妇领着七八位秀色少女出现在门口,一行人盈盈走入,香风阵阵熏人。

少妇领着众少女排成一列,对着孟聚等人屈膝道福,莺声道:“奴家拜见诸位贵人,给几位公子请安了。”

这几位少女,无论相貌、身量轮廓都是无可挑剔,放在北方,每个都可以堪称千中挑一的绝色了。她们进来后,厅中的灯火仿佛都亮了几分。骤然看到这么多如花似玉的美少女,孟聚真有种眼花缭乱眼睛不够用的感觉,深感久闻江南盛产美女,此言果然名不虚传。

那位美妇走上来,落落大方地向众人介绍起这几位少女的名字和才艺来,果然正如徐彦所说的,李秀玉、林佳音、路冰雪等三位著名艺妓都在其中——孟聚也看出来了,少女们都很漂亮,但确实是以这三人的姿色和气质最为出色。

其中,孟聚尤其注意那个穿着素色裙服、气质清丽的瓜子脸少女,听美妇介绍,这位便是以擅长诗词著称的艺妓李秀玉了。

到选女伴的时候,徐彦等都谦让,请孟聚先选。孟聚看这形势,自己地位最高,又是主客,自己不选人的话,大家确实都不好动手选,他笑道:“众位兄弟承让,那吾就不好意思了——李大家,今晚就烦劳你了。”

李秀玉展颜一笑,微微躬身,盈盈走过来坐到孟聚身边的案旁,她伸出洁白的芊芊素手,帮孟聚斟酒。

孟聚选好人了,其他几位公子也纷纷选人,美女纷纷入席,只见衣香鬓影,香风熏人。美人小鸟依人般偎依在公子身边,谈笑嬉戏,席间气氛顿时大为香艳。

看到周围几位被选上的女子和男人亲热的样子,李秀玉显得有些尴尬,她紧张地颤声说:“奴家李秀玉,谢谢贵人赏识选取了奴家。只是奴家见识浅薄,口笨舌拙,倘若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要请贵人多多宽恕了。”

孟聚诧异:既然是久负盛名的艺妓,那陪客人行酒令和聊天说话,那不是她们的基本功来着吗?怎么李秀玉看起来这么紧张,一副战战兢兢的恐惧样子?

孟聚看得好笑,问:“李大家,你看上去很怕我似的?”

李秀玉娇躯一震,她抬头望孟聚一眼,又急忙地低

下头:“奴家不敢隐瞒,奴家确有点畏惧贵人您。。。贵人您威严异常,您临襟正坐,目光锋锐,犹如庙中的神祗一般,气势非凡。令奴家不敢正视。”

“咦?威严。。。你莫非以为我是朝廷官员吗?”

“贵人您是不是朝廷官人,奴家不敢妄言。不过奴家以前也是见过朝廷上的官人的,有侯爷,有将军,也有朝官,但他们从未给过奴家这种感觉。贵人您哪怕随意地扬扬眉,在奴家看来便如大汉舞刀动枪一般凶险,一看到心里便怯了。坐近贵人您身边,奴家就觉得周身发冷——奴家胆小,以致方才有所失态。在此向官人您谢罪了。”

孟聚一扬剑眉,若有所思。他隐隐猜到原因了:自己在战场上杀戮太多,丧命在自己手下的人已是数百成千,自己身上,怕是早已凝聚成犹如实质的杀意了。就像猪会害怕接近屠夫一样,这位叫李秀玉的少女可能气感比较敏锐,一坐到自己身周就有所感觉了。

修罗血海,这是自己的宿命吗?

孟聚心中暗叹,他淡淡说:“无妨的。李大家,我们今晚随便聊聊就是,你不用害怕,我不会对你如何——你喝杯酒。放松一下。”

“是,奴家敬贵人一杯。”

孟聚举杯,浅浅抿了口酒就罢了,李秀玉却是一口饮尽了。脸上浮起一抹红晕,神情也放松了些,她把身子向孟聚靠近了些。低声说:“官人您爱玩什么酒戏呢?只是奴家知道的酒戏也不多,只懂花色和掷子,酒令、花筹都不擅长,怕陪不好贵人。”

“咦?李大家,我倒是想问了:你既然在秦淮从业,平常难道就没陪过客人喝酒吗?我怎么看着,你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李秀玉犹豫了下,然后,她尴尬地笑笑:“让贵人见笑了。说实话,奴家平常出场都是表演才艺歌舞,很少下席陪客人饮乐的,所以显得技艺生疏,手脚笨拙,还望贵人莫要见怪。”

“是这样啊,那我明白了。李大家不用勉强,其实你们江都的规矩,酒令花筹那些玩意我也不怎么懂,我们就这样聊天说话就好了。”

李秀玉像是松了口气:“如此甚好,谢谢贵人体贴。奴家斗胆请问,贵人怎么称呼?”

“我姓孟,在家中排行老大,李大家唤我孟大朗就是了。”

“原来是孟大官人当面了。听官人的口音,像是江北那边的人咧。”

“李大家真有一双好耳,没错,我确实从江北而来。”

孟聚说着话,一边望向同伴们,那边,几位公子爷正和女伴们嬉戏行酒令玩得不亦乐乎呢。仿佛感觉到了孟聚的目光,李朝阳抬头,向孟聚笑笑,举杯示意。孟聚也笑着对他举起了酒杯,饮尽了杯中酒。

孟聚有些明白其中缘故了:李秀玉等人虽然也是艺妓,但她们的地位要比普通的歌姬高得多,她们平常是不陪客人饮酒玩乐的,而只丝毫出来跳跳舞、唱唱歌或者应景做几首诗歌之类的才艺表演——应该说,在这缺乏娱乐生活的时代,这些当红艺妓的地位就象后世走红的电影明星差不多,地位崇高,受人尊崇。

不过,有些事情还真是古今一致的。比方说后世,再大牌的明星歌星都免不了被潜规则和赴饭局的命运,而现在也一样,在自己这些权贵面前,这些受万人追捧的“艺术家们”还不是照样乖乖当起了陪酒女郎?

美人在侧,众人的兴致也是跟着上来了。酒过三巡,李朝阳嚷着要行酒令,众人以酒牌作诗饮酒,酒令出错的,被罚酒。三通酒下来,孟聚一来不熟诗文典故,二来也不通江都的酒令规矩,根本无法应对,连续出错,被连罚三杯酒——最后一杯,还是李秀玉代他喝的。

看着孟聚不通酒令而连连认输,几个公子都知道了,这位江北武将真的是不善此道——不过,这也是众人意料中的,酒令虽被称为雕虫小技,但确实也很考究行令人的学识底蕴和反应能力,孟聚以强悍善战闻名当世,这样的名将本来就该只懂打仗而已。

怕孟聚输多了脸上难看,徐彦善体人意,他把酒筹一搁,笑道:“出来玩乐,老是这般饮酒也没啥意思。今天难得请来几位才貌双全的大家,我们何不欣赏下她们的才艺?”

众人都是轰然叫好,孟聚得以避免继续出丑,也是松了口气。当下。众人唤来佣仆移开了桌几,腾出了一大片空地来。

路冰雪奏琴,林佳音和李秀玉两位则在琴声中舞起长袖,翩然起舞。那位林佳音姑娘舞得尤为出色,她身段婀娜,动作刚柔兼济,几个折腰和甩袖动作做得是干脆又潇洒,长袖如雪花般飞了出去,如大海波涛一般在厅中翻滚起伏,几位公子都看得直了眼。连连叫好,孟聚也是看得津津有味,觉得很有意思——但也只是有意思罢了。

林佳音舞蹈技艺娴熟,动作也很漂亮,堪称完美无瑕——虽然孟聚对音律舞蹈是个外行,但他也能看出,从技巧上来看,林佳音的技艺是远胜当年全盛时的欧阳青青的,而从容貌来说。她比起欧阳青青也不差,华贵秀丽甚至更有胜之。但孟聚总觉得,她的舞蹈里像是少了点东西似的,给他的感觉还不如当年第一次看欧阳青青表演《南风舞》那样。有种深入灵魂的震撼感,看了让人久久难以回神。

按道理来说,这是不应该的啊,江南是人文荟萃之地。风流尽聚,精英无数,能在这里闯出名头的艺术家。她的水准怎么说都该比在北疆那个文化沙漠要高吧?怎么这位林佳音大家,给自己的感觉还不如欧阳青青?

孟聚琢磨好一阵,才想明白了事情的缘故:并非林佳音的技艺比不上欧阳青青,而是她们两位所处的环境和氛围不同。北疆东平是抗击塞外魔族的前沿,边关将士扎边于此,守土卫国,民风剽悍。在那种环境下,人们崇尚的是男儿至死心如铁的豪迈,壮士朝生夕死一杯酒的悲壮,男儿轻生死,重离别。而欧阳青青身处边塞,久闻边疆故事,她的思想明显受到了这种影响,舞为心声,她的歌舞里很自然带出那种“壮士一去不复还”的壮烈,那种敢死冲阵般激烈的决绝感,那种灵魂的力量自然会令自己感同身受,震撼巨大。

而江都这边则是升平已久,民风享平,这里的民众崇尚的是风流文雅,诗书礼乐。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化和社会氛围下,也造就了完全不一样的艺术家风格,自己身为边将,自然更喜欢欧阳青青的那种激越风格了。

孟聚还在胡乱遐想的时候,一曲奏罢,歌舞已是结束了,众人都是轰然叫好。

李秀玉坐回了孟聚身边。一曲舞罢,她已微微出汗。她轻轻摇着扇子,一股清新芬芳的女性体香传入孟聚鼻端,也不知是她的天然体息还是脂粉香味。

刚才自己跳舞的时候,孟聚一直显得若有所思的样子,并没有跟其他人一样投入,李秀玉也是看在眼里的。她歉意地对孟聚说:“孟大官人,您这样的贵人见多识广,肯定见过更精彩的歌舞。吾等姐妹的粗浅技艺,怕是入不了法眼,献丑了,还请多多包涵。”

“李大家过谦了。方才的歌舞甚是精彩,尔等的舞技可谓已至化境巅峰了。只是有些东西,已是超出所谓‘技艺精湛’的范畴了,那是勉强不来的。”

孟聚说得高深,李秀玉一愣,她还在回味着孟聚的说话呢,那边的李朝阳已出声了:“久闻李大家非但精通歌舞,最擅长的还是诗乐才艺。李大家的雅名,吾等是久闻了。今晚吾等在此聚会,在此冒昧,想请李大家赋诗一首以贺,让吾等开开眼界,不知李大家能否答应?”

李秀玉愣了下,她没有出声,却是先望向了孟聚,不出声地用眼神探询他的意思。

孟聚不露声色,心中却是诧异:这李朝阳,莫非是不懂规矩?今晚,既然已安排了李秀玉陪自己,那按照礼节来说,其他人是不能随便招惹她的。即使说李朝阳真的很想听才女作诗,那你也该先找孟聚请求,征得孟聚同意了才能请她。

当然,如果大家彼此是熟不拘礼的朋友,也不是非得讲究这些。但问题孟聚和他们今晚只是第一次见面而已,根本谈不上熟,李朝阳这样做,那简直是把孟聚当不存在了——他是真喝醉了,还是故意如此的?

孟聚垂下了眼帘,他沉声说:“既然李公子既然有此兴致,那你就试试吧,且当给诸位贵人助兴好了。作不出来也不要紧,不必勉强。”

既然孟聚发话同意,李秀玉就好办了。她站起身,先是自谦了一番,说奴家以往虽薄有诗词虚名,但其实才识浅薄,怎敢在诸位大贤面前卖弄?但既然是诸位公子有请,她不得不勉为其难,就此献丑一首,还望大家见谅。

说罢,她沉吟片刻,当场口诵了一首诗赋,纪念这次众人泛舟赏月的雅事。孟聚听着,觉得那用词和意境倒也只是平平,但仓促之间能做出这样,已是很不错了,已是不负才女之名了。

在这个时代,流行的诗歌还是乐府诗和歌赋,无论是体裁还是用词都还不成熟,也不怎么讲究平仄音韵,甚至连对称都不很严格,远没达到唐诗那种巅峰造极的美感和艺术成就。

看着孟聚皱着眉闭目,像是在品味方才李秀玉的诗赋一般,李朝阳笑道:“孟官人,您如此深思熟虑,莫非在诗赋一道上也有涉猎吗?如果有什么佳作,还望官人莫要吝啬,与吾等分享一下如何?”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是大蹙其眉,纷纷责备地望向李朝阳——方才孟聚已明摆着不精文采了,你这样说,岂不是要故意出他的丑?

斗铠 江都梦 1-6

仁兴九年,三月二十九rì,中午,大唐江都北岸码头。

这天一大早,天刚亮,江都知府衙门便遣人来把把码头清了场,数十个衙役拿着水火棒凶恶地吆喝着,驱赶那些有碍观瞻的闲人,把平素聚在码头边上趁活的牙子、摊贩和帮佣闲人统统赶出了百步开外。衙役们刚刚清出了场地,马上又有官府的人过来打扫场地,在空地铺上了红布的迎宾道,又搭建起红sè的欢迎仪仗工匠们还在忙活着呢,又有一哨禁军的兵马开过来。 ..

江都知府的衙役们在外围维持秩序,里圈便是禁军在负责jǐng戒,那些军汉显然是jīng选过的,一个比一个膀大腰粗、剽悍壮硕,铠甲鲜亮,身上崭新的军袍红得耀花人眼。士兵们排得整整齐齐,跟小公鸡一般昂首挺胸,右手握刀,站得钉子般挺直。

rì头渐渐亮起来了,码头上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官员,都进了码头边的官亭里等候着。其中有身材魁梧、身着武服的武官,也有穿着青袍的文官,甚至还有几个红袍的官员在人群中鹤立鸡群一般矗着大唐规矩,只有四品以上的高官才有资格穿红袍。

看这架势,路过的路人都知道,这肯定是要迎接贵宾了。江都历来多闲人,他们被衙役赶离了码头,却没肯离开,而是远远地围在远处等着看热闹。有些懂门道的便在窃窃私语了:“大官,肯定是大官!看这排场,清水清场,红毯铺地,花台拱门,还出动了禁军。这排场。都快赶上上次嵇国舅返京时的阵势了要知道。嵇国舅还是军国平章咧!” ..

“啧啧,这起码得是朝中一二品的大员了吧?可几位尚书和平章最近都没有出京的消息啊?搞不好,是镇守襄阳的余大帅回朝了?”

“余大帅的话,身份倒也够了。可老弟你也知道,不说现在朝廷正在北伐,余帅肯定是抽不得身回来北伐的,就说。荆襄军历来与江都禁军不合的,余大帅回朝的话,江都禁军肯定不会来捧场,可你看看,那边那位红袍的武官,不正是禁军的徐都督?”

“不可能是余帅。我朝的规矩,文武不相涉,如果是余猛虎回来,那帮文官才没兴趣捧他场,顶多是枢密院来人迎接。兵部才不会管这事。你看人群里有那么多文官……”

“谁说枢密院没来人?那边那个红袍的,不就是枢密院的欧阳枢密使了?你看看那边。打头的还有两个内侍,那该是宫里来的人吧?还有那边那几位便装的先生,看那打扮啊,那位,好像是北府的萧大人了?”

“呵,还真是萧大人!今天可真是奇了,来的到底是何方神圣,要惊动禁军、枢密院、兵部、北府和宫里都来人迎接?这……该不会是梁王或者荆王的哪家宗室吧?”

“瞎扯,有哪家宗室这么不懂规矩的,行止如此这么张扬?公然结交大臣,他就不怕御史劾他?就算哪个宗室脑子被痰迷了心窍,欧阳枢密、萧断事官这几位大人也没疯,肯定不可能做这种事的。”

“说的倒也是……难道,是陛下微服离京,现在回来?”

“天子返京的话,这仪仗又是不对了……嘘,看看,那边又来轿子了,又有一位大人来了,啊,来的这位可是兵部的方尚书,这可是三朝老臣了,这分量可更了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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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子一顿,稳当当地停了下来。有人在外面帮掀开了帘子,低声禀报:“老大人,码头已经到了。”

大唐的三朝元老、兵部尚书方岩地从轿子里出来。虽然已是七旬高龄,但他的步履还是十分稳当。他站在地上,便如一株经历风霜的老树桩一般,整个人散发着凛然之气。

方岩往江上扫了一眼,只见辽阔的江面上零零落落散布着几条小渔船,并不见官船的影子。看到要迎接的对象还没到,方岩松了口气。

在场的有不少都是兵部的属官,看到堂部过来,一众下属们纷纷上前行参见礼。对部下们,方岩只是严肃地点了点头就算回礼了,只有在对上几位地位相当的官员时候,他才漫不经心地行了个礼:“欧阳枢密,萧断事官,徐都督,几位都是早到了,却是老夫来得最迟。好在客人还没到,不然真是失礼了。人老忘xìng大,有时还真误事啊!”

几位大臣都笑着拱手回礼:“牧公安好。不迟不迟,来的却是恰好。方才前面快脚已报了,贵客的官船在周渠口上被堵了,却要再等一会才能到,牧公来的却是恰到好处。”

听到这情况,方尚书眯起了眼睛,一蹙浓眉,不悦道:“搭贵客的官船被堵住了?这真是胡闹了!

徐都督,我记得,按陛下的吩咐,贵客在道上的安全,该是你们禁军负责的吧?难道,你们竟然没安排仪仗和护卫兵马?难道就没有开路的前导船?在伪朝那边力不能及,这也罢了,可在我大唐境内,你们竟让贵客的官船被人阻碍这可是陛下都重视的贵客,你们禁军如此怠慢,你们就是这样执行陛下旨意的?”

方尚书一番话说得很重,知道这位元老尚书的xìng子,徐都督却也不惧,他笑眯眯地解释道:“牧公息怒,息怒,且容末将解释。陛下的旨意,吾等臣子岂敢怠慢?贵客一入大唐境内,禁军的护卫和仪仗便上前迎接,与其会合了。只是这趟官船走得不巧,恰好在周渠碰到了向前线运送粮秣和补给的船队,补给关系前线战事,拖延不得,军务为重,哪个敢耽误?所以只能委屈贵客耽搁一阵了……好在贵客亦是通情达理,并未就此事见怪。”

听说是被运粮的船队耽搁了贵客的行程,方尚书一时大窘兵部主管前线兵马的辎重补给,前线补给船队组织和亦是归兵部负责的也就是说,这是因为自己的原因造成了贵客的延误?

人老脸皮厚。装作没看到在场几位重臣眼中的古怪笑意。方岩若无其事地说:“既然如此。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了。不过,徐都督,你可是要记住了,军务固然要紧。但在当前,把贵客接待好了,这可也是一等一的头等大事,甚至不亚于在江北的攻城伐地。你们禁军要负责贵客的安全。责任十分重大,可千万不要懈怠了,万一出了什么差错,让闲杂人等冒犯了贵客,或者让鞑虏的刺客伤了贵客在我大唐境内,哪怕让贵客伤了一根毫毛,这都是你们禁军的责任,那时候,就不是砍几个校尉的脑袋能顶罪的事了。”

方岩说得声sè俱厉,但在场哪个不是人jīng。都看出了他不过是借着训人好转移话题罢了。江都禁军统军都督徐长兴眼角含笑,一揖到地:“是。末将谨受牧公教诲,一定叮嘱弟兄们小心谨慎,绝不会让贵客受损一丝半毫。”

这时,枢密院的欧阳枢密使笑吟吟地插话道:“我枢密院辖下的征北将军归来,牧公不但亲身前来迎接,还亲自过问接待事宜,颁下保护命令,这是对征北将军的关爱,也是对我们枢密院的大力支持,老夫谨代征北将军和枢密院谢过牧公的好意了。

不过,等下,征北将军到了之后,剩下的事就无需麻烦禁军的兄弟了,我枢密院自有牙兵,也堪称武勇,鞑虏的刺客休想碰倒征北将军半根毫毛,牧公也不必为此担忧了。”

方尚书一听,脸sè便变了。他扫了欧阳枢密使一眼,冷冷说:“该说感谢的人,该是老夫才对。我兵部的右侍郎归来,竟要劳烦枢密使大人亲来迎接,这可如何敢当?右侍郎还没到,老夫就厚颜代他向枢密大人道个谢吧。

不过,右侍郎是我兵部的官员,归朝以后,兵部已经为他安排好了住处,就在兵部官衙里,他还有很多要紧事务要跟他商议的,估计他一时半会是不会有空去枢密院的。所以,欧阳枢密,你的牙兵,我们就敬谢不敏了,有需要支援的时候,我们自然会提出的。”

在说到“兵部右侍郎”几个字时候,方岩加重了读音,他斜眼望着对方,眼中满是挑衅之意。

欧阳枢密使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老夫属下征北将军的事,却要劳烦牧公亲自道谢,这如何使得?这声谢,老夫实在不敢当的。”

“呵呵,老夫是兵部正堂,为枢密院照顾我属下的兵部右侍郎道个谢,这又有甚么关系?欧阳枢密莫要计较了,再想也没有用的啊!”

兵部和枢密院的两位正官正在唇枪舌战着,却听旁边的断事官萧何我干咳了一声:“牧公,欧阳枢密,有件事说来冒犯,但下官不得不说:贵客最早加入的就是北府,直至如今,他还是我们北府的在册鹰侯,甚至还是我们北府在北疆司的参事官。所以,贵客跟我们北府渊源颇深,也最有感情。而且我们北府的卫哨也是堪称有力,完全足以保护贵客所以,下官觉得,从情从理,这接待和保护之事,让我们北府负责就是最合适的。”

方岩和欧阳旻都是sè变二人都没有想到,北府的断事官萧何我会在这时候突然插出来,要抢过贵客的接待权,两人正待据理力争,旁边的禁军都督徐长兴却是先抢过了话头:“萧断事官,您这话说得就差了,末将委实不怎么敢苟同咧!”

萧何我也不恼怒,笑吟吟地说:“徐都督,请问有何指教呢?”

“萧断事官说贵客是贵府的鹰侯,却是忘了,贵客的真正官职还是我江都禁军的鹰扬将军。”徐长兴都督笑着说:“还有,情理上说,末将先前也曾出访过北国,曾受过征北将军的热情款待,按礼节来说,该是末将来还这地主之谊才对。”

几个声音同时嚷道:“你休想!”

“禁军别做梦了!”

“徐都督,这可真是岂有此理了!”

徐长兴都督笑笑,他虽然是禁军的重将,却是勋臣子弟出身,家教和修养都很好,不是行伍出身的粗鲁武夫。他退后了一步。示意无意跟诸人争吵他说这话。也只是为了表明禁军的态度罢了。并没有奢望这帮朝中元老能接受。

看见徐长兴都督退让,方岩、欧阳旻和萧何我等重臣也停止了争论。方岩眺望着江面,做深沉的思考状,而欧阳旻则望着另一边的长堤。冷笑不止两人都没看对方,彼此离得远远的,仿佛一头刺猬厌恶另一头刺猬似的;

而徐都督和萧断事官之间的气氛倒是和睦多了,他们二人一个是勋武贵族出身。一个是情报头子,都不是进士出身,也没必要显示文官的清高和气节跟坏脾气往往是一回事。两人旁若无人地谈起了当前江都最红的艺jì,又聊起了街报上的最新见闻,不时发出男人特有的“呵呵”笑声,那气氛十分和睦。

太阳还没到正中,江面上便遥遥出现了大片的帆影,江都水师巨舰的硕大的轮廓在江面上浮现,越来越清晰,在场众人等都是jīng神一震。

巍峨的巨船驶过了江面。越来越近,已经可以看见船上迎风招展的红sè朱雀旗了。

战船高耸的船头上。高高地悬挂着几面官牌,上面书着字:“肃静”、“回避”、“钦赐北边军务总管、征北将军孟”、“钦赐二榜同进士出身、兵部右侍郎孟”。

尽管大多数人都都看不清官牌上的字,但几面官牌造得十分硕大而气势雄伟,看这规格,一看便知道主人定然来头不凡。

江边等着看热闹的闲人们都激动起来,窃窃私语声如风一般吹过人群:“来了,船来了!”

巨舰稳稳地停靠在北岸码头上,放下了船板。这时候,船上等候的人群里轰然地响起了喧哗,锣鼓喧天。船舱里先是出来了一队禁军士兵,他们在甲板上分成两列,列队侍立着,然后,船头上出现了两个人,通过踏板向江岸走来。

其中一位是位身着官袍的文士,儒雅清俊。这位文士,在场的官员们大多都是认得的,此人便是侍读学士苏墨虞。苏学士是仁兴帝身边的近人,放在旁人来说,这自然是需要巴结的大人物了,但在场的几位高官却都没注意他,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苏学士身边的男子身上。

青年男子穿着一身便装的白sè书生服,身披着黑sè的御风斗篷。他身形挺拔高挑,一身书生长衫十分平整,连那折叠造成的皱褶都是整齐的,黑sè的斗篷和白sè的书生袍形成了鲜明的反衬。这青年全身上下没佩戴半点装饰,唯一的装饰是腰间悬挂的黑輎长剑,给人一种清爽整洁的感觉。

这男子相貌俊朗,没留胡须,皮肤稍黑,两道漆黑的剑眉,眼睛很深,一股内敛的英气蕴而不露,挺拔的鼻梁仿佛有些自负。他的眼神很亮,但那目光却是忧郁而平和的。男子站在高台上,看到码头上锣鼓喧天、人山人海的热闹情形,他显得有些惊讶,转过头跟苏墨虞说话。

这男子虽然身穿便装,但他的气质却甚是特别,让人一见便知道他肯定是军旅中人了,却又没有武夫的那种咄咄逼人和粗鲁。这位号称北国第一猛将甚至天下第一武将的武夫,并没有那种众人想象中的剽悍或者粗壮,相反之下,相比于岸上那些壮硕的禁军士兵,他反倒显得甚是清秀斯文了。

看到这男子,码头上的大唐官员们也有点惊讶。尽管心中已有猜测,但眼前的人与想象中的猛将形象差得实在太远了,方岩忍不住问道:“站在苏学士身边那位,难道便是那位号称‘万人敌’的东平孟太保了?”

曾担当过使者,出访过东平军总部的徐都督答道:“牧公所言正是,正是孟聚本人了。”

萧何我感叹:“孟征北如此清秀俊逸,却偏偏是天下闻名的武将,这……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眼看着船上的两人已经踏上了江岸码头,兵部尚书方岩干咳一声:“来,我们也该上去迎接了。大家注意些分寸,莫要在贵客面前争执,有失大臣体面不说,也让贵客小觑了我大唐。”

在场诸人尽管立场各异,但对方岩的这句话,众人都纷纷点头:“牧公放心,吾等知晓分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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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摇晃晃坐了十天船,晕船晕了三四天,终于能重新脚踩着坚实的大地上,孟聚心中甚是喜悦。他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带着大江大河那种略带腥味的清新,令他十分舒畅。

“墨虞兄,这里便是……”

经历十几天的长途跋涉,终于回到了家,苏墨虞脸上显出了由衷的欢喜。他笑着答道:“孟征北,这里便是江都的北岸码头了,我们终于到京了。欢迎您来到大唐的京城,江都。”

“江都,先秦时便始置县,原名秣陵。因其地形险峻,东傍钟山,南枕秦淮,西扼大江,地形险峻,国朝圣祖开国定鼎时便定其为都,遂易名江都。”

耳边响着苏墨虞的介绍,孟聚站在码头上,遥遥望着那依傍大江边上的辽阔城池,孟聚目光沉凝而悠远。他的目光已穿透了千年的历史,看到了这座城市的前生后世。

在他所知道的历史里,这座名城还有着其他更响亮的名字:建康,建业,金陵……在那千年的历史里,这座名城曾留下了流传千古的文明和风流,也记忆了华夏民族的耻辱和痛心。几经风雨,几经磨难,千年沧桑之下,留下这座城市的沉淀和底蕴,这座名城的历史,几乎浓缩了千年来华夏民族的辉煌和磨难。..

并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想起自己在这横跨千年的时空中的漂泊,孟聚还是不禁暗暗感慨。

看到孟聚神sè异样,苏墨虞还以为他是被大唐都城的气魄震撼了。他矜持地说:“孟侍郎,自刘汉末年洛京之乱后,江都一直便为我华夏正朔所在,天下菁华所聚。洛京乱后,北国衣冠南渡,文明风流尽入江南。”

孟聚淡淡一笑:“果然是气魄不凡,不愧上国气象。”说着,他已展手做了个欢迎的动作:“苏大人,请。”

“孟侍郎,请。”..

谦让了一番,两人最终还是并肩而行,几个穿着红sè官袍的大员向他们迎了上来。孟聚已不是刚入官场的初哥了,所谓的官场文化,那是无论在北魏还是南朝那边都是共通的,看这几位大员行进的先后顺序、态度。孟聚立即就看出来了。众人是隐隐以中间那位身着红袍的那位老者为首。

“孟侍郎。那边中间的,便是兵部正堂方大人。方大人乃吾朝的三朝元老,功勋卓著,威望甚高。连陛下对他都颇为尊重,不可轻忽。”

听到苏墨虞在耳边的轻声提醒,孟聚微微颌首,他快步迎了上去。朗声道:“江北游子孟聚,见过诸位。有劳诸位贵人出迎,孟某如何敢当?有劳诸位,有劳诸位了!”

众位官员纷纷回礼,孟聚展目所见,都是一片灿烂的笑脸:“欢迎孟大人归国!”

“大人此番回朝,定能大展身手,鹏程万里。”

苏墨虞作为南唐朝廷的特使,也是孟聚回朝的带路人,自然成了这番场合里的最佳介绍人。他向孟聚介绍诸位在场的大唐官员:兵部尚书方岩、枢密使欧阳旻、禁军都督徐长兴、北府断事官萧何我听到那一个个重量级的名字从苏墨虞嘴里报出。孟聚的脸依然在灿烂地笑着,但眸中已有了一丝jing惕。

孟聚曾想过自己投奔南朝后的情景。他曾想过,自己会受到南朝官方的热烈欢迎,但看着码头上那一片黑压压的人头、那喧嚣的锣鼓和高耸的欢迎拱门,那鲜红的地毯这样的欢迎程度,还是超出了孟聚的预料。兵部、枢密使、禁军都督和北府的断事官联袂来迎,放在北魏那边的景穆帝时代,这就等于说是白无沙、慕容破、慕容淮等几位重量级大佬联合出迎自己,这不能不让孟聚受宠若惊。

他诚挚地说:“孟某初次归朝,对国朝尚且寸功未立,承蒙诸位大人如此看重,亲自出城迎接,孟某愧不敢当,诚惶诚恐。”

孟聚此言一出,不知为何,面前的几位大员顿时静了下来。那位瘦巴巴的兵部尚书方岩干干地笑了两声:“孟侍郎不必过谦,你深明大义,弃暗投明,毅然率部万里回归,这便是有大功于国。这样的忠义之士,吾等便是出迎也是理所应当的,阁下不必觉得不安。”

官员们都是频频颌首附和:“牧公所言甚是,征北将军不必过谦了。”

孟聚和众人寒暄了几句,尤其是对上北府断事官萧何我时候,因为久仰其大名,他对其特别留意,多看了两眼,这位大名鼎鼎的北府断事官,其实也就是个留小胡子的中年男罢了,笑得热情又客气,丝毫没有想象中情报头子的yin沉感。

对这位曾经的上司,孟聚也表现出了特别的客气:“久闻萧公大名了。在北国时候,一直听易先生提起萧公的名字。当年在北府,承蒙萧公一直对我多有照拂,孟某一直想当面致谢的,不料直至今ri方能如愿。”

萧何我笑吟吟的:“孟老弟不必客气,易先生亦是多次向我提起你,我们虽未谋面,却是神交已久啊。孟老弟比我想象的还要年青啊!今后,我们就要同殿为臣了,倘若老弟不嫌弃的话,你我平辈相交,你唤我的号‘远志’即可,如何?”

孟聚连忙谦虚了两句,说自己后生小辈,何德何能堪与前辈并肩?但萧何我一意坚持,看他这么热情,孟聚也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下来了,称道:“远志兄。”

介绍完几位重量级的大佬之后,接着便是介绍那些在场的中高级官员了。兵部的一个侍郎和四五个郎官,枢密院的两个枢密副使、北府各司的参事官们,还有禁军各旅的旅帅们这样的介绍寒暄持续了足足小半个时辰,上前被介绍或者自我介绍的各级官员足有上百人,饶是孟聚自诩记忆超群,但这样一张张陌生的官员面孔,cāo着各种各样的古怪地方口音,这实在是超出了孟聚的记忆极限。

起初,他还勉强记住对方的脸孔和官职,但到了后面,他只能呆滞着脸堆起一脸假笑,麻木地应对几声:“久仰久仰~”、“幸会幸会!”

好在几位高级官员都是人jing,看到孟聚木然的神情就知道是什么回事了。苏墨虞干咳一声出来帮他解围:“牧公,诸位大人,孟侍郎得见诸位高贤,心中亦是欣喜。只是他历经数十天长途跋涉返京,已是身心疲惫。我们是否先把他送回住处歇息洗漱了。待今晚接风洗尘宴上再请侍郎大人与诸位畅谈?”

“如此甚好。”方岩沉声道:“老夫亦是如此想的。孟侍郎。你是我们兵部的属官,兵部亦已为你准备了住处,老夫这便引你前去。来,孟侍郎。若不嫌弃,你坐老夫的马车,我们一同过去吧。”

孟聚还没来得及表达谢意,枢密使欧阳旻干咳一声已经出声了:“牧公。孟征北是我们枢密院的将军,如今北伐战事正如火如荼,枢密院还有重要军务要与征北将军商议的。所以,兵部的好意,我们只能在此谢过了,孟征北,你随我去吧。”

方岩浓眉一蹙,脸上怒意隐现,在孟聚这个外来户面前,他也不好发火。只是淡淡说:“欧阳枢密这是犯糊涂了吧?孟大人的本职是兵部侍郎,征北将军只是兼衔罢了。很显然,孟大人的工作还是要以兵部为重的。”

欧阳旻把头摇得飞快:“牧公有所不知了,孟征北的武勇剽悍,天下皆知。很显然,孟征北所强,在于武勇,在于冲锋陷阵,而非运筹帷幄,兵部事务非孟征北所长,枢密院的征战方略,才是孟征北该关心的。”

兵部尚书方岩和枢密院使欧阳旻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唇枪舌战着,接着禁军的徐都督和北府的萧何我也加入了讨论,听着众人用那绵软的江南官话争辩着,说得又快又急,孟聚只能连猜带蒙地听懂一小半。他隐约听出来,好像是这几个部门的主官都希望能争取自己前去,至于什么原因,他却是听不出来了。

孟聚一头雾水,他求助地望向了一同回来的侍读学士苏墨虞,却见他微蹙眉头,神情肃穆。孟聚正待说话,但苏墨虞向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稍待片刻,不要出声。

眼看着众人越说越是激烈,声量越来越高,那位方尚书都开始吹胡子瞪眼了,其他人也渐渐红了脸,这时,苏墨虞才站出来出声道:“牧公,诸位大人,可否听下官一句话?”

几位大人物虽然吵得脸红耳赤,但理智却还是保留着的,听得仁兴帝身边的近臣发话了,大家都说:“苏大人但说无妨。”

“为迎接孟大人,诸位大人希望能尽到地主之谊,此番热情,孟大人亦是感受到了。但不巧,陛下已有口谕,吩咐孟大人抵达时便需立即进宫面圣,由陛下来亲自款待。所以,对于诸位大人的好意,孟大人只能在此谢过了。”

听苏墨虞这么一说,众位大臣都是面面相觑。过了一阵,萧何我先表态了:“既然是陛下有旨意的话,吾等臣子自然是要遵从的。接待之事,我们不妨等孟大人出宫以后再做商议吧?”

事情就这样定下了,孟聚告辞了众人,上了苏墨虞的马车,在众人热情的欢送声中,车辆缓缓启动,向着城中驶去。直至上了马车,离开了那帮热情的欢迎大臣们,孟聚才觉得稍微轻松。

看着车窗外的道路风景,苏墨虞淡淡地笑着:“孟将军,今ri初入京城,感觉如何?”

“国朝气魄宏大,人杰地灵,不愧为天朝上国。只是末将有一事不明,不知是否方便请教学士?”

“将军尽说无妨。”

“国朝体制,与江北略有不同。在伪朝,凡涉及征战之事都是统归兵部主管的。但末将观之,在国朝这边,却是分为兵部与枢密院两家。末将方才观之,兵部和枢密院两家互不统辖,不知他们如何分工合作,职责又是如何划分呢?”

苏墨虞笑道:“孟将军不愧是军务行家,初来乍到便看出了其中关键。正如将军所言,我朝兵事是兵部和枢密院两家共同统管的,其中兵部负责兵员征集、后勤补给、粮秣发放等诸项补给事宜,而枢密院则负责兵马调动、军略策划、战事指挥等事宜简单点来说,兵部就是负责供应后勤和兵员,枢密院则负责指挥征战,两家合作,共御鞑虏。”

孟聚若有所思,他看得出来,南唐的军事指挥格局,等于是北魏的兵部职方司du li出来,以这个职能重新组建了枢密院这已经隐隐有些接近后世的现代军事指挥体制了。枢密院就是总参谋部。兵部就是总后勤部。

无论是从权力制衡还是职责分工来说。这样的体制当然要比北魏那边兵部一家独大要好孟聚甚至猜想,北魏那边倘若不是让慕容淮掌控了兵部,慕容家的兵变也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成功。

“苏学士,国朝的诸位大臣。好像也太热情了些吧?”

苏墨虞笑了下,他当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兵部、枢密院、禁军和北府四家都是掌管兵事的,在对付北魏的大是大非问题上,各衙门尚能通力合作。但在扩充自家实力这方面,各衙门都是不遗余力的。

只是南唐开国三百多年,兵部负责后勤补给,枢密院负责战事指挥,北府负责情报搜集,沈家则负责暝觉师培养,这样的分工格局已是约定俗成的潜规律了。所有的势力范围都被划分完毕了,各家的职责也分工完毕了,无论谁想扩充自己的实力,都会侵犯其他衙门的利益破坏潜规矩的后果是很严重的。出头鸟肯定会遭到各家的群起而攻,谁都不敢冒这个天下之大不韪。

但突然。孟聚从江北过来了。他统掌五州三郡六镇之地,辖地几乎有北魏的三分之一了,统兵近十万。可以想象,这位重量级军阀一旦入朝,势必会成为朝中的新贵重臣。

大唐历史上并非没有过那种迅速崛起的权臣,但以往那些崛起的臣子们,他们肯定都有着自己的出身渊源、派系,都有自己的靠山和站队立场,旁人不可能轻易拉拢和动摇。

但孟聚与他们都不同,这位掌握偌大实力的征北将军横空出世,在大唐这边竟是毫无渊源和来历。在大唐这边,他没有座师,也不是门阀出身,没有门第和派系之别放在朝中的大佬们眼里,这位实力雄厚政治上却是一片空白的外来户,那简直跟一座会走路的金矿没啥两样。只要掌握了孟聚,就等于掌握了江北偌大的地盘和兵马,这样的好事,谁不想?

大佬们都很jing明,知道孟聚初来南唐,举目无亲,两眼茫茫这种状态,简直就跟刚被孵出壳还没来及认主的雏鸟没啥两样。只要自己掌握了接待的机会,把他接到自己的地盘上,热情款待,动之以情,这位江北军阀被拉入自己阵营那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只是这种事,苏墨虞也不愿意说破了,免得让孟聚小觑了南唐的君臣。他笑说:“孟将军威名远扬,名震天下,诸位大人都是仰慕已久。今ri得见真人,大家自然要热情一些了。”

孟聚淡淡一笑,知道这位苏学士没说真话,他倒也不急:其实事情缘由,他也猜到一些了无事献殷勤,非激ān即盗。南朝大臣们既然对自己显出了非同一般的热情,那肯定是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是他们看重的,只要自己留心,那迟早会明白分晓的。

“苏学士,那我们现在,可是要进宫面圣吗?”

苏墨虞叹口气,按照原来的计划,他是打算先把孟聚安排在鸿胪寺的贵宾楼安歇下,让礼部官员教导他各种礼仪之后才安排孟聚在朝会上正式面圣的。但没想到在码头上各部官员这么相持不下,为了摆脱困境,他只能搬仁兴帝出来解围了。现在,自己只能是将错就错地带孟聚去立即面圣了。

他问孟聚:“孟将军,你在伪朝那边,可曾觐见过伪帝?面圣的诸番礼仪,你可熟悉?”

孟聚一愣了下:“以前景穆帝时代,末将曾随人参见过伪帝景穆。有人跟末将说过面圣的规矩,末将愚钝,倒还记得一些。”

苏墨虞松了口气,他说:“孟将军学过觐见礼仪,那就太好了。鞑虏虽然窃据中原,但他们的礼节朝仪却是溯自刘汉,与我朝并太大差异。陛下乃宽仁之主,对礼节并无苛刻要求。虽然仓促了些,但孟将军等下只需记得心口谨慎就好,料来纵有什么差错,将军新来,不熟我朝礼仪,想来陛下也不会见怪于你。”

说话间,马车已经过了一座集市,只见那边街道纵横,商铺林立。招牌店幌密密麻麻。人流熙攘如cháo。人声鼎沸,好一派热闹喧嚣的场面。孟聚观察了下,看着街上走动的行人,衣着都颇为体面。秩序竟然。至于在北魏道边常见的衣不遮体的流民和饥民,在这边却是一个也看不到。

孟聚叹道:“尚未入城,街面便如此繁华,北方传言说国朝物产富饶、百民富足。末将一直不信,不料国朝富足、万民安康,此番情形却是远超传言之上啊。”

听到孟聚夸奖,苏墨虞矜持地微笑道:“圣天子爱民,体恤民力,轻徭薄赋,朝中诸位大臣亦是深明天子心意,平争息讼,捕盗去激ān。历经百年之治,我朝方有如此盛况。如今。江都城有户超三十万,人口已过百万之数。此等繁荣景象,只怕伪朝的洛京亦是难以比拟吧?”

“正是。慕容家起兵之前,末将曾去过洛京,那时末将便感觉,洛京已有了衰败气象。慕容家起兵之后,洛京数经战乱,人口财富都流失大半,街道建筑历经战火几成废墟,更是不能与大唐蒸蒸ri上的气势相比了。”

苏墨虞点头,他指着车窗外的集市,沉声道:“孟将军,此地就是著名的白下集了。”

“白下集?”孟聚微蹙眉:“苏学士,恕末将孤陋寡闻,不知此地可有何著名渊源?”

“呵呵,江北那边或许少闻此事,但在我朝,人人皆知,白下集乃我国朝定基之地。”

苏墨虞抑扬顿挫地说道:“三百年前,鞑虏酋首慕容龙城强渡大江,兵逼江都,阖城人心惶惶。刘汉皇室怯弱如鸡,惊惶无措。当此时,圣祖挺身而出,招募兵勇,打造斗铠,始造王师。便在离此地,圣祖率弱旅一举击溃进犯的鞑虏强师,一战而定国朝三百年之基业,北兵从此不敢窥江南。

白下一战奏捷,江南轰动,万民欢腾,家家户户皆供圣祖长生牌位,圣祖威望之高,一时无双。刘汉献帝主动禅让,吾朝乃立。”

“啊,这就是江都古战场?”

孟聚诧异,他望着车窗外那熙攘、热闹的集市,他怎么也想象不出,在三百年前那个大雪的午后,就在这片被大雪覆盖的平原上,来自塞北的异族兵马与保卫家园的华夏志士在进行殊死的搏杀。这是空前的大战,两军损毁斗铠都超过了千架以上,血染雪原。战斗从午后开始,一直持续到了黄昏,尽管南军的死伤接近北军的三倍,但最后,先坚持不下去的却还是魏军。被南军悍不畏死、前赴后继的气势压倒,魏军失去了斗志,不得不主动后撤。

想象中那流血漂橹的战场,与眼前这一派繁华气象的街市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孟聚久久注视,心cháo澎湃。

孟聚本以为,苏墨虞会带着他直接进城入宫觐见,但没想到,马车在城门外的官道上绕了个弯,没进城而是直奔西南而去了。苏墨虞解释道:“方才我已经打听过了,陛下今天不在宫中,他去了城外的秋林苑。”

马车在官道上跑了足足一个多时辰,中间还在驿站里换了一次马,来到了一处山林边。孟聚一眼望去,只见山高林深,树木繁茂,满目苍翠,飞鸟鸣啼,一股山林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

在这山林边上的道路上,有一队穿着禁军服饰的士兵把守着,苏墨虞出示了自己的腰牌,那带队的军官显然是跟他认识的,一边查看腰牌一边寒暄道:“苏学士,我们有大半年没见了吧?听说你出使北国了,什么时候返京了?好久不见,陛下怪想念您的,念叨了好几次。”

“张都统,好久不见。学生也是今天才回来的。陛下可在苑里吗?”

“陛下在。”那军官打量了下孟聚,神sè狐疑:“苏学士,您要觐见陛下,这自然是没问题的,但您带来的这位先生却是有点面生了,他是……”

“哦,且容我介绍,这位便是兵部右侍郎兼征北将军孟聚孟大人。孟将军从前一直在北国征战,这是第一次返京觐见孟将军,这位便是御前都统张平,你们二位都是武将,不妨多多亲近。”

“孟侍郎?”那张都统愣了一下,他蹙起了眉,苦苦思索着:“这名字倒像是哪里听过了……啊,你就是北魏那个万人敌,北疆的孟大都督?”

孟聚微微躬身:“末将正是。见过张兄弟了!”

认出孟聚,张都统显得十分兴奋:“真的是你啊!孟大人,你的事,弟兄们都听过了,武将里,你是这个,没说的!”

张都统一翘大拇指,他打量着孟聚,赞道:“大伙都想着,孟大人你这么大的名头,杀了那么多蛮子,样貌不知该多凶呢,没想到你的真人长得这么俊,跟那些读书的秀才们也没啥两样。你可真不像吃行伍饭的人啊。有空的话,今晚老张不当值,请你喝酒!”

“呵呵,张都统若有兴致,末将一定奉陪……”

说话间,突然丛林后响起了一片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又有猎犬鸣叫的声音,像是有大群人正在接近。众人一愣,都停了口,却见从丛林后的山间小道上,走来了一群身穿劲装的青年,青年都手持长戈、背负弓箭,手上提着野兔、野鸡等猎物,有几个人还合力扛着一头血淋淋的野猪。

众位青年如同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个男子,那男子和周围众人一样穿着深sè劲装,背负长弓,双手却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拿。他个子中等,身形匀称,眉宇清秀,双目有神,发髻梳理得整整齐齐,唇边并没有留胡子,走起路虎行阔步,显得很有气势。

这群打猎归来的青年一路谈笑风生地过来,人未至,欢声笑语已先传了过来。孟聚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也看到了道旁聚着的几个人。

那领头的男子一眼便看到了苏墨虞,他一愣,立即脸露笑容,欢喜地走过来,边笑边嚷道:“墨虞,你可是舍得回来了!你这么一去就大半年,老子还当你被北边的姑娘迷住了不舍得回来了呢!”

苏墨虞从容跪下匍匐:“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陛下,微臣奉命出使北国,幸不辱命,终于把孟将军给带回来了。”

尽管心中已有些预感了,但苏墨虞这样一跪,孟聚脑子“嗡”的一下子炸了:难道眼前这个举止活跃、言谈中不拘礼节的青年男子,就是传说中五百年一遇的大唐圣君李功伟?

“墨虞,这里不是宫中,不必那么拘礼。地上脏,你先起来吧。”

李功伟的目光已经转向了孟聚,他眸中jing光闪烁,双目有神:“看这气度……倘若朕没看错,这位便是威名传天下的北疆孟将军了吧?”

孟聚作势要跪倒:“正是微臣!罪臣归降来晚,还请陛下责罚……”

李功伟抢上一步,搀住了孟聚:“孟将军,千万不要如此!你有大功于国,功在社稷,罪从何来?”

他叹了口气,目光有些复杂,他诚挚地说:“孟将军,这番确实委屈你了!若换了朕是你,朕只怕是不肯来的。”(未完待续。)
“朕只怕是不肯来的。”

孟聚闻言微微一震,南唐皇帝李功伟开门见山,确实令他震撼。但问题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可以随便说话,自己这个寄人篱下的游臣也跟着学的话,只怕下场就不怎么妙了。

“陛下圣安,微臣不告而来,只怕叨扰了陛下狩猎的兴致。”

“无妨的。”李功伟爽朗地笑道,露出了一口整齐而洁白的牙齿。他亲热地一手挽着孟聚的手臂:“孟将军来得恰是时候,我们刚刚打完猎,正要进午餐,将军来得恰好,不妨和我们一同用膳吧?”

“陛下赐宴,那是微臣的莫大荣幸了,微臣不敢辞。”

李功伟笑笑,他又看了孟聚几眼这个来自北朝的将军很有意思。

“孟将军,且随朕来。”

. .

孟聚和那群劲装的少年郎一起簇拥着李功伟上山,一行人沿着山道上去,只见山林幽深,草木繁茂,景sè秀美,在山林间的转角上,可以遥遥望见山下的江都城。在这里望下去,只见城池雄壮,建筑密集,唯一碍眼的是山道两边随处可见的红衣禁军卫士,他们或隐或现,见到皇帝一行人走到便躬身行礼,然后退入林中。

路上,李功伟跟孟聚闲话家常一般聊着天:“孟将军刚到江都,可进过城了吗?还没有吗,江都城中倒是有几处不错的去处,象chūn华楼的歌舞,泸州阁的鲈鱼,江水阁的年华全餐都是很不错的,闲来朕带你去尝尝。”

“陛下器重,微臣惶恐不安,如何敢劳动陛下玉趾呢?”

“其实。朕也是借着孟将军的福气啊。”李功伟冲着孟聚挤挤眼。他压低声音说:“他们总说天子万金之躯不可轻动。朕想微服出去吃点东西都不行。不过,到时候朕说要款待孟将军,招待重要的国宾,他们总不好拦着朕了吧?哈哈。”

孟聚不禁莞尔。李功伟的样子,让他想起了被大人束缚着的叛逆少年,充满青chūn活力又跃跃yù试。

因为初到贵地,不清楚南朝的忌讳。孟聚一路谨言慎行、多听少说。听李功伟和众人的言谈对答,他倒是听出来了,那群陪着李功伟一起狩猎的少年郎大多是南朝的勋贵子弟。

像是因为熟悉的缘故,这帮少年与皇帝相处也不怎么拘束礼节,大伙称呼李功伟也不称“陛下”而是唤“三哥”,李功伟对少年们也不称姓名而只称绰号:“老五”、“小六”、“阿七”、“老幺”……

孟聚不知道这些少年的身份,但看他们自信昂扬的样子,孟聚相信,这帮人的家世都该是非同一般的。看着李功伟和伙伴们前呼后拥意气飞扬的样子,孟聚恍然间真有种感觉。自己是回到了前世,与同伴们出去郊游一般。

进膳的地方是在山腰的一处凉亭里。当李功伟一行抵达时候,亭中的宴席已经准备好了,几张餐桌摆在亭中。

李功伟带着孟聚一同入座:“来,孟将军,坐这边,靠近点,与朕说说话。苏学士,你也坐,你一去北国半年,朕也好久没见你了。”

看那张餐几是仅次于主桌的位置,孟聚微微踌躇,但还是应下了:“既然是天子赐坐……微臣惶恐。”道谢后,他就安然坐下。

看着孟聚坐得平稳,腰板挺得笔直,目光平视,不卑不亢,李功伟心中暗暗赞许天子之威,这不是开玩笑的。那些初次觐圣的朝臣,尽管有些也是堪称悍将的人物了,但他们第一次觐见时候,要不是紧张得全身僵硬象个牵线木偶一般,要不就战战兢兢汗流如浆,举止失措是正常。而象孟聚这样,初次觐见便能表现得礼仪周全又自然从容的,李功伟确实很少见到。

“看来这位征北将军是经过大场面的,倒不是一般粗莽武夫呢。”

李功伟看着孟聚,他笑道:“孟将军从北国而来,今天来得匆忙,朕这边也没事先准备北方菜肴。这江南饮食,倒是不知能否合将军胃口呢。”

“让陛下费心了。微臣行伍出身,已是习惯了风餐露宿,受得了苦,什么都能吃。江南美食闻名天下,今rì微臣能受陛下赐宴,一饱口福,已是十分感激,陛下不必为微臣担心的。”

“那就好。孟将军放松些,尽管自便,不必拘束。”

尽管只是在野外的便餐,但这一顿可并不简单,身着青衣的内侍们将菜肴流水般端送上来,十几个大大小小的菜肴转眼工便摆满了孟聚面前的桌几。因为是野外的便餐,也没那么多的规矩,仁兴帝只是举杯道了声:“孟将军,还有诸君,都请随意便是。”

孟聚举起了杯,学着众人一同回应道:“恭祝圣安!”

然后便开始了进膳。孟聚在大魏那边担任高官,但却一直在军营里过着行伍生涯,也没机会见识过上层贵族生活的奢糜和jīng细。江南的饮食风味与北疆大不相同,看桌上的菜肴,倒是有小大半是水中的鱼、贝之类。好在比起后世花样繁多的菜谱,南唐烹调技艺倒也不是很复杂,所谓宫廷菜肴也只是食料比较jīng细罢了,做法倒大多只是平常的蒸、煮、炖罢了,所以孟聚倒也不至于闹出什么笑话来。

与北方不同,南唐宫廷进食秉承食不语的规矩,约莫两刻钟功夫,大家都吃完了。李功伟挥挥手,内侍们上前撤下去餐几,又端上了净盘、洁巾等用品,让众人净手和洁口。

等这些忙完了,仁兴帝把那那位被称作“老五”的高个子勋贵子弟唤到跟前,对他说了几句,那老五应道:“三哥,吾知晓了。”

说罢,他退下招呼了一声,众位勋贵子弟便纷纷跟着出了亭子,沿着山道继续往高处攀去。望着他们的身影渐渐远去,仁兴帝笑着向孟聚介绍道:“老五是博阳侯世子。虽然xìng子豪爽。但他为人豪爽。交游甚是广阔,这个朋友,孟将军以后倒是不妨一交。”

孟聚颌首:“是,微臣谨遵陛下旨意。”

“呵呵。这里不是宫中,将军不必那么拘礼,将军是何时到江都的呢?”

“微臣今rì刚刚抵达江都,便立即前来觐见圣上了。”

仁兴帝瞟了苏墨虞一眼。目光中不无责备之sè,苏墨虞脸露苦笑,却是无法解释。

“孟将军初入江都,未洗风尘便立即来见朕,这番诚挚心意,朕已经明白了,只是这未免显得我们有些慢待贵客了墨虞,孟将军在江都的住处,你们是怎么安排的?可不能亏待了他啊。”

苏墨虞出席,他应道:“陛下。关于孟将军的接待安置一事,此事还得请陛下定夺。”

“咦?”李功伟扬扬剑眉。他望着苏墨虞,目光中已经流露出不满:这点小事,还要朕来定?”

“陛下,因为孟将军身兼兵部、枢密院、北府和禁军各部的差使,各衙门都称自己有接待之职。在抵达的江都北岸码头,各部的堂官便为此争执不下了。倘若陛下不圣裁的话,恐怕他们还会继续争执下去的。”

李功伟恍然,他哑然失笑:“原来如此。”他沉吟片刻,笑道:“孟将军,你与各衙门之间的公务,朕就不便过问了,任由你们自行交涉。但款待你之事,此事无关朝政,朕还是可以插手说上两句的这样吧,淮阳侯杨敬半年前犯事被夺爵了,他的府邸也被公中收回了。朕看过那府邸,也过得去。这样,朕就做主了,将淮阳侯府赐给将军开府,作为将军在江都的落脚地吧。”

孟聚连忙推辞:“陛下厚恩,微臣粉身难保。只是微臣还是白身,入住公侯府邸的话,规格上多有僭越,也不符国朝的礼规。”

“将军担心的倒也是,淮阳侯府邸还是是侯爵规格……”李功伟微微沉吟,随即展颜一笑:“不过倒也无妨,墨虞,等下你记得拟文一份,就说孟将军弃鞑虏高官厚禄而投奔我朝,有大功于国,忠义可嘉,朝廷特赐其一等征北侯爵。

孟将军,这样的话,你有个侯爵身份,入住府邸的话就没事了。”

孟聚推辞了几番,说自己初入大唐,寸功未立,实在无颜领受厚爵,但李功伟态度甚是坚定,他笑着说:“孟将军,所谓天子金口玉言,朕既已出口,便万无收回之理。莫非,将军要朕做个出尔反尔之人吗?”

李功伟都说到这份上了,孟聚实在也无法推辞了,他叩谢了恩典,心中却是忐忑:观察李功伟为人谈吐,并非轻率冲动之人。他这样看似随便地许了自己一个爵位,但孟聚相信,真正原因绝不是那么简单的“为了让孟聚有个身份能入住侯爵府邸”。

接着,李功伟又和孟聚闲话家常地聊了一阵,他对孟聚在洛京的经历有兴趣,尤其是对孟聚少年秀才后又转投行伍的这段经历,他显得特别有兴趣。孟聚也做了详细的解说,李功伟频频点头,显得很是开心。

他漫不经心地说:“孟将军,朕已经听说了,为了笼络你,北朝那边开出了很高的价码,甚至答应给你封王,但最终,将军你还是选择了国朝。朕想知道,孟将军你做如此选择,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呢?”

他望着孟聚,目光很诚挚:“孟将军,这里不是朝廷奏对,除墨虞以外也无外人,所以,有什么心里话,你尽可直说便是。”

孟聚心想除非老子真是脑子进水了才可能跟你实话实说,但看仁兴帝态度这么诚恳,自己不拿些干货出来只怕也是交不了差了。沉吟片刻,他诚挚地说:“陛下圣目如炬,微臣的一点微末心思,只怕也是逃不过陛下的明察秋毫。

鞑虏那边确实给了微臣很好的条件,他们把微臣从行伍之末提携成一方重臣,确实对微臣有恩在先。只是微臣虽然身在行伍,却也是读圣贤书出身的,也懂有所不为、有所必为的道理。国朝即将一统天下,此为华夏一统、汉统复兴的千年之机,微臣倘若为一己私利而至天下涂炭,贻误汉统复兴的千载之机这样的事。微臣实在不敢为。否则九泉之下亦是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李功伟听得频频点头。他赞道:“孟家亦不愧是前朝的衣冠华族,通义明理,如此方能培养出将军这样深明大义的忠义志士来。孟将军,你说得很是。鲜卑人的小恩小惠,不足为念,大丈夫当放眼天下,以社稷为重。以万民为重。将军以万民为重而舍个人私利,有此善念,造就万民福祉,必将遗福后代,恩泽延绵。

孟将军不恋鲜卑高官厚禄诱惑,毅然投奔正统,回归国朝,这事必将成我国朝的一段传奇佳话,朝廷亦应对此大力嘉奖宣扬,以此彰显我朝褒忠贬激ān之宗旨。激励天下志士奋进之心。”

孟聚连忙推辞:“陛下圣恩,微臣诚惶诚恐。但当前北伐战事正紧。禁军、襄阳军、西蜀军等各路兵马正在前线与鞑虏兵马进行殊死战斗,朝廷此时应宣扬的是王师将士的武勇和忠诚,激励将士们更加奋力作战以报效朝廷。比起王师将士的赫赫武勋来,微臣这点微末之事,实在不值一提。”

李功伟微笑着瞟了孟聚一眼这位北朝武将倒是懂分寸,知道韬光隐晦的道理,不yù过于高调引人瞩目。不过,这倒也在情理之中,倘若孟聚是那种只知武力、一味斗狠逞强的莽夫,他也不可能这么年青就成为北朝的重兵军阀了。

孟聚本以为,李功伟还要接下去跟自己谈谈北疆军的事情。但他没想到,谈完了这事厚,皇帝的话题就不再涉及军政事务了,而是转向了彻底的闲聊。他好奇地问起孟聚在北疆的战事经历,也问起了慕容家的一些事情。他尤其对慕容毅感兴趣,对他问得特别详细:“孟将军,听闻你与北虏的伪太子慕容毅也有过一番交往吗?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孟聚微微沉吟,答道:“就微臣所知,慕容毅太子xìng情沉稳,刚毅坚定,深通兵法韬略,而且沙场履历丰富。据闻,伪朝那边已让他重新掌权,执掌征南行营的军务,将来王师一旦遭遇此人统军,还得多加留神。”

李功伟颌首道:“金吾卫已经腐朽,兵无士气,将无战心。众将皆为庸碌之辈,朕倒不放心上。如今鲜卑的那帮皇族贵族中,也就慕容太子还堪一战了。

但我朝对鲜卑的优势是压倒xìng的,尤其是孟将军你归顺反正以后,鲜卑人将面临南、北、西三面受敌的困境,此为大势所趋,不可能被他一人逆转。尤其孟将军你归顺我朝后,这是对伪朝的又一次重大打击,他们人心士气已经降到了最低点,不但地方上的镇守官僚和将领纷纷向我军请降,甚至就是鞑虏亲军金吾卫兵马中也有将领与我朝主动联络请降的。所以,慕容太子虽然能干善战,但他的部下却已军心散乱。或许他能取得一两次战斗的胜利,但他决计逆转不了大局了。”

“陛下料事深远,剖析jīng准,微臣深为叹服。陛下所言甚是,纵慕容毅还有几番才能,但在这大势之下,料他也无法顽抗王师之威。”

见孟聚赞同自己的意见,李功伟微微一笑,他深深凝视着孟聚,淡淡道:“孟将军,这里再无外人,你我尽可放胆直言朕猜,你归朝之前,肯定有人跟你劝说过一些诸如飞鸟尽良弓藏之类的话吧?你是否心中亦有此顾忌,不敢轻信,所以直到此刻方肯归朝呢?”

孟聚心中剧震,他不敢正视李功伟的目光,离座跪倒:“微臣……微臣万死!微臣孤身来朝,便是因为微臣对朝廷、对陛下一片赤诚忠心,绝无猜疑君父之心,请陛下明鉴!”

苏墨虞也愕然,他也跟着起身跪倒:“陛下,孟将军对朝廷确是一番忠诚,并无此意……”

李功伟摆手:“哎,孟将军,墨虞,你们都起来。这边再无外人,我们就是闲话家常罢了,不必那么激动孟将军,朕知道你是忠臣赤子,一心以天下为重,否则以你的实力,大可自建一国自立为君,或者相助鲜卑人。怎么都比到江都向我南面称臣来得逍遥快活。但说老实话。你若说心中没有那些顾虑。朕却是不信的。”

“这……微臣万死,决计不敢有此大逆不道的念头……”

李功伟叹了口气:“孟将军,这又有什么大逆不道了呢?自古伴君如伴虎,这道理。不但你们懂,朕也懂的,便是忠臣赤子,在报效国家之时。也要考虑自己身家xìng命,你便是有此念头,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朕并不见怪有此顾虑,才是正常人,若是没有这种想法的,那倒是反常,朕倒是不放心了。”

李功伟说话坦白又直接,被他这样直指心扉,孟聚一下懵了。也不知道如何应答的好,只能一个劲地答道:“微臣万死。万万不敢!”

“呵呵,孟将军不必多疑,朕提起此事,正是要消除你我的君臣疑心。飞鸟尽良弓藏,这自然没错,但倘若飞鸟永远不尽呢?”

“飞鸟永远不尽?”孟聚茫然:“陛下之言太过高深莫测,恕微臣驽钝,无法领略陛下圣意。”

李功伟站起了身,他站在亭前,眺望着山下辽阔的江南平原,只见城池巍峨,湖泊纵横,良田仟佰。他没有回身,孟聚听到他深沉的声音遥遥传来:

“我朝国势,正如旭rì东升,蒸蒸rì上。相较之下,窃据中原的鲜卑群丑,不过是墓中白骨罢了,但收复中原,这并非我朝的终点,不过我朝军略的第一步罢了。

待收复中原之后,我大唐依然四面环敌。我朝的辽东被契丹蛮族所占据,契丹人已经开始尝试着结束游牧,开始筑城建制,下一步他们就要立国称帝了;

在北方草原上,有柔然、突厥、高车所部的魔族和大批附庸部族,蛮族们野心勃勃,他们时刻梦想着能如鲜卑人一样,再次突破我朝边塞,南下掳掠中原;

在西北和西域,刘汉昔rì的西域都护府所在,则被乌孙、车师、焉耆、龟兹等国占据,还有呼揭、坚昆、丁零、西羌等部族环窥其上;而在西南的青藏高原,则被吐谷浑蛮族所占据,他们已开始建制立朝了……

孟将军,你该明白朕的意思了吧?即使鲜卑人被消灭,但天下还远未到太平之时,蛮族依然游荡在大唐的边界之上,你这把良弓永远不会被藏……

李功伟转过身来,因为心情激荡,他俊朗的脸上浮现一片淡淡的殷红,他的声音已略带沙哑了:“孟将军,墨虞,自登基之rì起,朕便一直有个梦想。这个梦想太过狂妄,朕从不敢对任何人提起,怕被人笑话。今rì,朕第一次告诉你们:朕的梦想,便是让大唐征服这所有的土地,无论是辽东、塞北、西域还是青藏,让这所有的土地统统沐浴于我大唐的荣耀之下,让我汉人昂首挺胸于这苍天白云之下,让我大唐的疆土延至那天与海的尽头!

汉秉威信,总率万国,rì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我大唐之臣妾这,便是朕的梦想!朕如今年不及而立,倘若天赐朕以甲子寿辰,那朕还有三十多年时间来实现这个理想。

孟将军,你能以天下苍生万民为重,放弃了北朝的荣华权势投奔吾朝,你的品德和人品,朕十分敬重,也很是放心。你的武功威名,更是响彻天下,你,就是朕一直在期待的那个人!

将军,你可愿助朕一臂之力吗?你可愿统帅大唐的倾国兵马,成为朕手中的利剑,让朕在有生之年,亲眼看到大唐的旗帜飘荡于四海之内吗?”

李功伟的一番话情真意切,孟聚听得亦是心cháo激荡。他屈膝跪倒:“微臣愿意!归降罪臣承蒙陛下不弃,愿为陛下征讨蛮夷,在天涯海角为我大唐开疆扩土,争得无上荣耀!”

李功伟哈哈大笑,他亲自伸手将孟聚扶了起来:“朕有了将军,便如虎添翼。来人啊,上酒,待朕与将军好好畅饮一番呵呵,墨虞,你休想逃席,你也要一起陪朕!”

苏墨虞哭丧着脸:“陛下,微臣酒量欠缺,您和孟将军都是海量,就不必让微臣奉陪了吧?”

“呵呵,休想,这是御赐,难道你还想抗拒不成?来人啊,换大碗来,上酒!”

这顿酒,三人便喝边聊,从午后一直喝到了黄昏。

李功伟口气豪迈,孟聚只当他酒量也同样豪迈呢,没想到苏墨虞这个文人还没倒下呢,李功伟这个皇帝却是第一个支撑不住了,他的人都软倒餐几上,嘴上还在胡乱叫唤着:“中国强盛之时……呃,凡明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好在在亭子边上侍候的内侍很多,几个人合力把皇帝架了起来,塞进了轿子里抬下山去了。望着那轿子渐渐远去,苏墨虞打了个酒嗝,他叹口气:“这下麻烦了,陛下又喝得大醉了。孟将军,你我明天等着被御史上折弹劾吧,蛊惑陛下溺于酒sè,这个‘阿谀小人’的名头,你我怕是逃不掉了。”

孟聚打了个酒嗝,他是手握重兵的大军阀,对所谓御史的弹劾,倒也不怎么放心上。他笑道:“苏兄,我看陛下的酒量,好像……也不是很高啊!”

“唉,陛下什么都好,就是这点不好了。他好酒,但酒量又不行,一喝就醉,一醉就乱说话,结果他自己回宫一躺就没事了,倒是我们这些近臣要挨御史骂死……呃,不行,学生也有点喝高了,孟将军,我们这就下山吧。”

“好!苏兄,我来搀你……苏兄,你莫说陛下了,陛下随口引那汉宣帝定胡碑,倒是博学多识啊。不愧是陛下,文韬武略皆是超人一等啊!”

苏墨虞站定了脚步,他望着孟聚,眼中醉意朦胧:“呃,孟将军,你说什么?什么汉宣帝定胡碑?”

孟聚一愣,也站住了脚步:“苏兄,汉宣帝的定胡碑,莫非你没听过吗?”

苏墨虞侧头想了一下,迷惘地摇头:“汉宣帝,这是刘汉的哪位皇帝啊?学生不敢说遍读天下经书,但刘汉的史书,学生还是遍读能诵的恕学生孤陋寡闻了,怎么不知道刘汉朝还有汉宣这位皇帝?”

望着苏墨虞那张醉意朦胧的脸,孟聚只觉一股寒意陡然贯通全身,他全身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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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修改)(未完待续。)

() 仁兴帝许诺要赐给孟聚一座侯爵府邸,但这府邸毕竟还没赐下呢。苏墨虞本来还想请示仁兴帝,该把孟聚这位贵宾安排在哪里,没想到皇帝高兴了就一头喝倒了,丢下两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两人互相搀扶着一路下山,但还没到山脚下呢,身后传来了叫唤声:“孟将军,苏学士,请留步片刻。”

俩人回身望去,暮sè中,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正从山路上向他们快步走近来,那青年却是见过的,正是今rì与孟聚一同用御宴、伴随在仁兴帝身边那位“老五”,后来仁兴帝称他为博阳侯世子的人物。

虽然喝了酒,苏墨虞还是保持着清醒,他晃着身子行礼道:“徐公子,呃,好久不见了。今天在御前,不便见礼,学生多有失礼了。”

徐世子昂头哈哈一笑,他走过来,拍着苏墨虞的肩头:“苏学士恁客气了,你去北国半年,我还想着,那边的风沙能磨掉你一点酸气,没想到回来一看,呵,苏学士你又白又胖,愣是比出发前的气sè还好,说来还是要感谢孟将军把你招待得好啊!” ..

没等苏墨虞答话,博阳侯世子已对孟聚说话:“孟将军,久仰大名了。说来不怕您笑话,我自小喜欢cāo刀舞戈,喜欢行伍兵事,可惜却没有投军的机会。咱最佩服的就是象孟将军您这样驰骋沙场的名将了,听了将军打金城的战绩,我就一直在琢磨着啊,这位能以一当千的猛人呐,那该是怎样的好汉?没想到今rì见了真人,却真把我惊呆了,孟将军。你比咱翰林院的书生还清秀啊!

孟将军。我仰慕阁下已久。今儿终于得见真人了,啥也别说了,二位哪都别去了,倘不嫌弃。就到寒舍喝上两杯吧。”

碰上这么一位自来熟,孟聚微微惊讶。苏墨虞客气地说:“徐公子盛情好意,孟将军和学生都甚是感激。只是孟将军刚到江都,连落脚地都没着落呢。实在不得空闲。来rì方长,不急一时,我们改rì再到府上拜访……”

没等苏墨虞把推辞的话说完,博阳侯世子已经笑道:“苏学士还是忒把细了。莫担心,孟将军暂居寒舍,这也是陛下的意思今天宴后,陛下已经跟我吩咐了这事,说孟将军初到江都,赐府一时没下来,可以暂居寒舍一些时rì。也好避开那些俗人的叨扰。”

孟聚和苏墨虞都恍然今天宴后,仁兴帝召这位博阳侯世子近前嘀嘀咕咕说了几句。没想到是这件事。既然是仁兴帝的安排,那就不便推辞了,孟聚拱手行礼道:“如此,孟某就要多多叨扰世子了。”

“哎,孟将军不必客气。你能来,那是我的荣幸才是!寒舍能得将军名将入住苏学士,那句话该是怎么说的哦,蓬荜生辉!”

既然仁兴帝已安排了新的接待人,苏墨虞终于得以从这个任务里得到解脱。离家半年,他亦是归心似箭,和孟聚道别之后,他就兴冲冲地上了自家的马车回城了。而孟聚则上了那位博阳侯世子的马车,由他陪着一同回府。

博阳侯世子是个很健谈的人,上了马车,他就自己打开了话匣子,自我介绍说姓徐,叫徐彦,在族中排行老五,平时喜欢的就是舞刀动枪的,最爱的是运筹帷幄的兵事,最佩服的是那些威风凛凛、驰骋沙场的武将,唯一可惜的是家中老爷子不同意,不然他早就投军了。

这位博阳侯世子对孟聚的沙场经历感兴趣,问了孟聚很多很多军事问题,譬如步军兵马一天能走多少里地、安营歇寨的注意事项、斗铠与步兵的搭配组合战术等问题。

博阳侯世子尤其对孟聚经历那场金城战役感兴趣,还从马车里的柜子里找出了一份白纸,请求孟聚给他画出金城战役中双方兵马的运动示意图。他很崇敬地请问孟聚,这一仗,战前孟聚是如何筹划准备的?

结果弄得孟聚奇窘无比那一夜,先是金吾卫被偷袭,接着是自家的兵马又偷袭了边军的伏兵,接着就是双方乱战一场,打得昏天地暗,最后自己的兵马追击边军残部糊里糊涂地追到了金城边上,最后偷城得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这只能说孟聚的运气好到爆棚,跟运筹帷幄半点关系没有。

好在眼前这位半调子军迷明显不是行家,所以孟聚倒也不怕露馅,他鼓起腮帮子狂吹一通,说自己是如何料敌机先,与统军将领轩文科、监军内侍马贵等一众愚蠢的同僚斗争,力排众议定下了全盘的周密战略,为最终的大胜奠定了基础。当然,不相信自己英明决策的轩文科等愚蠢同僚们,最终只能落得个损兵折将的惨败下场这番说法破绽百出,但拿来糊弄少经军旅的毛头小子却已是足够了,只见徐彦听得如痴如醉,望孟聚的眼神那简直是五体投地。

随着孟聚一路胡吹,车声辘辘,马车已进了江都城门。从窗户里望出去,暮sè深沉,城市和建筑都陷入了深沉的夜sè中,远处高楼錾檐的宫阙轮廓在深红sè的霞光中隐现。孟聚注意到,江都的佛庙很多,远远近近,到处都可见佛寺的飞檐和钟楼。

天sè入黑,但街道并不漆黑,街道两边的店铺、酒楼纷纷挂出了灯笼和彩灯招牌,那五花八门的彩灯一盏接着一盏,一直延伸到长街的尽头。长街上人流稠密,人声喧嚣,马车不时被行人和货郎阻碍,不得不缓缓前进。

看着孟聚留意窗外的街景,博阳侯世子徐彦笑说:“孟将军初至江都,道上风尘仆仆,今晚我们暂就不安排宴席。待将军安顿下来了,在下倒愿做个向导,带将军见识一番咳咳,江都的风土人情才好!”

说到“风土人情”几个字时候,博阳侯世子加重了读音,脸上带着暧昧的笑意,那表情,分明在说“你懂的”果然不管古今中外,男人之间说起风月韵事,那是拉近彼此关系的不二窍门了。

孟决头一笑:“久闻江南秦淮风月久矣,吾心亦是久仰。只是初至江南,不得门槛而入。若能得世子引路,固所愿也,不敢请矣。”对于青楼风月之类,孟聚在北国也见识过一些,他对此并不抗拒,但也不沉迷。但到了江南,孟聚明白,自己必须要沉迷了自己不是读书人士大夫出身,不用讲究清规戒律和名声。如果一个军汉出身的武将严谨自律,对酒sè钱财一丝不沾的话,这只会让南朝君臣把自己当成异类,甚至还会觉得自己“心怀异志,所图甚大”,那时自己就会很不妙了。

见孟聚并不假道学,直截就点明“风月”,博阳侯世子十分高兴,他兴致勃勃地向孟聚介绍起江都各家酒楼jì院,各家当红的艺jì和红牌。他拍着胸膛向孟聚保证,江都的各家青楼和酒台,没有哪家是他不熟悉。无论孟聚要点哪位当红的艺jì,自己都能帮他遂了心愿。

孟聚笑着道谢,心中却是生出了寂寥:难道,自己的后半生就要在这样的风花酒月中度过了吗?

马车在江都城里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转过了四五条街道,终于在一条深深的巷子里停下来。当马车停下时,一群佣仆已涌了上来,迎接归来的车子。

孟聚下了车,四处打量,博阳侯府的建筑颇见气派,整条巷子里只有他家一个门口,高耸的檐壁,朱红sè的大门,四盏高高悬挂的大红灯笼,门口壁立着两排迎接的家丁和护院,家丁们一个个队列整齐,站得笔直,器宇轩昂。

看到他的目光,徐彦得意地说:“孟将军,我以军法治家,平时都是以军中纪律来cāo练家中佣仆的。将军看着,这规矩可还过得去吧?”

碰上这个中二期的青年,孟聚真是没力气说话了弄几个健壮家丁在门口站岗就敢说自己是以军法治家了?你不妨先看过叶家再说吧。

孟聚笑着点头:“很好,府上诸位都很jīng神,看这jīng神和气势,比我东平军中的jīng锐铠斗士还强上两分对了,不知令尊博阳侯和令堂可在府中?初次登门,我该拜访老人家的。”

“呵呵,我父出征淮北,现在不在家中。我母亦是回了外家省亲,现在,家中就是由我自个做主了,所以将军在家中尽可自便的。”

“啊,侯爷出征在外了?敢问侯爷在军中担任何职?”

“劳动将军垂询,家父徐讳本昌在江都禁军任职,任统军左都督。此番出征淮北,家父担任北伐淮北行营殿军检校兼徐淮路统军都督,专司徐、淮路经略。”

“原来是将门虎子,难怪世子气势如此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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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闲聊着,徐彦领着孟聚从正门里进去,过了正堂和二门、回廊、花苑等一系列建筑,将他领进了花苑中旁的一座院子里。

“将军,这是家中的客院,专为尊贵客人过来时启用的,条件虽然简陋,但房间倒还干净。将军看看,若还缺些什么,只管跟管事的说就是。”

孟聚环顾了下自己的临时住处,只见庭院整洁,阁楼崭新,佣仆和丫鬟们都在院门前恭候。他点头赞道:“这院落甚好,有劳世子费心了。只是还有两件事,在下还想麻烦世子的。”

“将军但说无妨?”

“在下从北方过来,身边还带了一些用惯的佣仆和物品。他们都还在船上,等在下消息。想请世子派人过去通知他们一声,领他们过这边与我会合。”

徐彦并不以为异。在他想来,孟聚这样的重臣高官,身边带着大批佣仆是很正常的,他一口便答应了下来:“这容易,我派马车过去接他们过来便是,还有什么事呢?”. .

“还有一事,在下虽然是武人,但闲暇时候也喜欢读点书。不知世子能否把府中的藏书借在下阅览一下呢?”

徐彦一愣,他脸露愧sè:“这个……说起来会让将军笑话了,因为在下志不在此,家中书库不丰,典籍类的经书很少不知将军想要看什么书呢?”

“倒不需要很偏的典籍,在下只是想看些有关刘汉前朝的史书就好正史也好,野史也罢,甚至是轶事传闻都好,只要是刘汉朝的史书就行。”

徐彦松了口气:“不是太偏的典籍,那就没问题了。《汉书》、《洛阳记》、《汉皇列帝传》、《刘汉本纪》这些书。家里还是备有的。我这就吩咐下人给将军拿过来。”

看着孟聚路途疲惫。博阳侯世子徐彦闲聊一阵后便告辞而去。客院的管家上前来请示孟聚是否需要进晚餐,孟聚疲惫地说:“晚饭就不用吃了,我先洗个澡吧。”

孟聚沐浴完毕,洗去了一身的灰尘和疲惫。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衫,顿觉浑身轻松。他步入卧室,看到卧室床铺已经布置得整整齐齐,床边的桌上还摆有一叠书册。书桌上留着几盏点燃的油灯。孟聚随手翻了下书,都是方才徐彦所说的关于刘汉朝的典册。

管家恭敬地跟在孟聚身后,他说:“孟将军,这些书都是方才世子遣人拿来的,说是您要的。”

孟聚满意地点头:“很好。管家,我这里不用人侍候,看完书我就歇下了,你也出去安歇了吧。”

管家依言退下了,在外面关上了门。

孟聚在书桌前坐下,就着那昏黄的油灯。他认真地把几本刘汉的史书匆匆翻了一遍。

良久,孟聚叹了口气:“果然……没有。”

他站起身。推开窗户,望着高远而深沉的苍穹和天边的星辰,他吁出口气。

自己那模糊的记忆并没有欺骗自己,终刘汉一朝,历经二十三帝,但其中并没有汉宣帝的存在。虽然刘汉也有汉武帝、汉元帝等人存在,只是帝号虽同,但这些君皇的事迹却与孟聚所知的历史大相径庭。同样的,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上,也没有班彪、陈汤等人存在的痕迹。

在后世,有人把汉宣帝定胡碑的碑文列为中国史上最豪迈的宣言之一,那份传说中的碑文便是“凡rì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我大汗之臣妾”,字里行间,那种处于巅峰时期的帝国霸气,给孟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为此,孟聚还为此特意查了下书,知道汉宣定胡碑至今未找到实体,这碑的存在与否还是存疑的,但《后汉书》上确实有过这样的话:“汉秉威信,总率万国,rì月所照,皆为臣妾”但在这个世界,向汉元帝上这份奏折的班彪,并不存在。

还有,仁兴帝醉酒时候嚷的那句:“凡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同样,刚刚在几本记载刘汉历史的书里,孟聚也找不到记载陈汤的事迹,那句名传千古的豪言壮语同样没留下痕迹。

谈论中,当听到李功伟的豪言壮语时候,孟聚并未在意,但被苏墨虞提醒后,他才意识到这个事实:刘汉的历史里并不存在汉宣帝非但没有汉宣帝的,甚至刘汉历史与自己所知的西汉历史根本就是两回事,李功伟没理由知道这几句在他们历史上根本不存在的豪言壮语。

眺望着深远的星空,孟聚的眼神渐渐迷离,他在紧张地思索着,有没有可能,这是一次巧合?然后,他摇头:不会是巧合。李功伟巧合一次,孟聚还可以当他是天生异禀,无师自通,但碰到两次重复的话,那就不可能是偶然事件了。

孟聚想到了很多人对仁兴帝的评价,叶剑心也好,文先生也好,慕容毅也好,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观点:“南帝行事不拘一格,犹如飞马行空,难以揣摩。”

能在这世界遭遇同样时代的来人,就像在万里他乡遇到老乡一样,本该是件令人高兴的事,但倘若这位老乡不但是自己上司还是一国皇帝的话,此事是福是祸,就委实令人难以判断了。

最是难测帝皇心,伴君如伴虎。

孟聚很明白:比起心思单纯的古人来,自己那时代的人更狡猾、更凶残、更功利、更无耻、更无所顾忌。

就象孟聚的首席幕僚文先生,他的韬谋水准,在这时代已经算是出类拔萃的顶尖人物了,但孟聚觉得,比起自己来,他还是有些差距这并非说文先生的韬略不如自己,而是数千年文明史的沉淀,千锤百炼得出来的斗争经验。

再聪明的古人,他也有自身的局限xìng,相比之下,现代人的行事就毫无顾忌了:不惧天地、不畏前贤、不慕虚名、不畏鬼神、无视纲理伦常,为了胜利可以不惜一切这样的皇帝。显然更可怕。

如果仁兴帝知道。自己也是来自后世人的话。那他会做什么样的反应呢?

或者,仁兴帝会信任自己,把自己引为生平的唯一知己,加以重用提携。仁兴帝在内。孟聚在外,两人联手一统中原,征讨四夷,开创大唐盛世。让华夏文明的辉煌提前千年到来?

或者,为了保住秘密,仁兴帝要想方设法除掉自己这个唯一知道他来历的人?

都有可能。

对方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孟聚实在无法揣测。想到要以后要朝夕面对着一个这样的顶头上司,还要煞费心思来掩饰自己的言行举止以免露出破绽,孟聚不禁心中发寒,心中暗生悔意。

他伫立窗前眺望夜空,任那凉爽的夜风吹拂,心中杂念丛生,却是久久没有睡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的敲门声惊醒了孟聚,他转过身:“谁?”

“老大。是我。”

孟聚松了口气,他过去打开了门,一个矮胖的身影飞快地闪了进来,正是刘真。

刘胖子抹着布满油汗的额头,他把衣衫掀开,露出光溜溜的圆肚皮,喘着粗气嚷道:“热死我了,真是热死我了。南蛮子这边,可真是热死人了。咦,孟老大,你没事吧,看你脸sè很坏的样子,没出啥事吧?”

孟聚勉强地笑笑:“我没事。胖子,弟兄们都来了吗?”

刘胖子自顾往孟聚的床上一坐,床铺猛然向下一沉。他说道:“都来了,博阳侯府的人拿老大你的命令去通知俺们,俺们便都过来了。大家都已经在这院里住下了,一切顺利,派我过来跟老大你报告一声。”

“那就好。这些天连续赶路,弟兄们也辛苦了,现在到地头了,不妨好好歇息一下。需要吃的用的,你们直接跟博阳侯府的人要就好,如果有什么麻烦,你们直截跟我说。”

“老大你放心,博阳侯府的人很客气,主动提供了吃住和饮食,态度倒很好。倒是我们穿的还是北边那边的厚布chūn装,江都这边rì头大,气候热,我琢磨着,我们是不是该置换几身清凉点的衣裳?”

“这件事,胖子你做主就是了。明天请博阳府的人带路,带弟兄们上街买几身清爽凉快的衣裳,穿得体面点,莫要让人笑话了。还有,办完事后,在街上找个馆子请请博阳府的人吃一顿饭胖子,你莫皱眉,毕竟是我们叨扰人家了,表达谢意也是应该的,这些小钱,也不用省的。”

“明白。对了,老大,南唐打算怎么安排你呢?不会就一直让你这样寄居在博阳侯府上吧?”

“这倒不会,寄居博阳侯府只是暂时的。今天我已经觐见了仁兴皇帝了,陛下亲口给我赐了侯爵,还赐了一座府邸给我们。只是那房子还要整理清扫一下,估计要过两天才能赐下来。”

刘胖子松了口气:“这样就好,有自己的住处才行,这样寄人篱下实在不方便。虽然博阳侯府的人很客气,但我们这样进进出出,一直被他们看着,很多事都实在很不方便,比如我要出去联络……”

他还要再说,但孟聚以严厉的目光jǐng告了他,他不由自主地停了口。

孟聚起身,打开窗望了一下四周,只见夜sè寂寥,花园中空旷无人。他又关上了窗,回到房里,与刘真并肩而坐,压低声音问道:“北边,有消息来了吗?”

被孟聚的紧张情绪所感染,刘真也压低了声量:“老大,消息来了,叶家那边确实有动静。十天前,他们有一支队伍离开了扶遂的庄园,正在向东南方向前进。那队伍里有几张轿子,叶家护卫得很严密,光是青衣武士就有两百多人,应该还藏着不少暝觉师。我琢磨着,这支队伍就该是送婚的队伍了。

老大,现在,他们该是到司州了。老大,咱们不能再犹豫了,若让叶家的人跟南唐的兵马会合上,事情就难办了。”

听到这消息,孟聚中寒芒一闪,他眯起了眼睛,沉思片刻。良久,像是下定了决心,他猛然捏紧拳头,沉声说:“胖子,你立即派人北上,持我手书,通知黑山军的人马,让他们立即动手拦截让黑山旅来动手,就让慕容家来背这黑锅好了!

通知江海,他的人马作为预备队,准备拦截叶家或者慕容家的援军,也防止叶家的人逃走,但要他们切记一条,无论怎样,万万不可伤了叶梓君小姐。”(未完待续。)
因为大家都是热爱华夏有志于统一国家的志士,所以,到南唐之后,自己立即会得到南唐君臣毫无保留的全盘信任,大家从此齐心协力一同大步前进,共建美好新朝代这种傻话,哪怕孟聚睡着做梦都不会相信。
孟聚很明白,自己虽然对南朝称臣,但双方的关系本质上其实还是合作而已。面对塞外胡人的危险,自己需要南唐这个大势力的支援,而南朝则需要自己的武力援助来统一中原,双方合则有利,分则两败 ”“ 。正因为有着这个大的利益基础,双方的合作才能达成。

但对孟聚这种有着自己的兵马、地盘又远离中枢出身北朝的军阀,不管仁兴帝表现得多热情都好,南唐朝廷是不可能对自己完全信任的对这点,孟聚有着很清醒的认识,这并不取决于自己和仁兴帝的关系,哪怕自己是仁兴帝的亲兄弟都好,政治利益压倒一切。

南唐需要自己,又提防自己,双方在互相猜忌中合作对这个局面,孟聚在南下之前就预料到了。为此,他不能不做了几手准备,其中,招降黑山军就是他的一个重要伏笔了。

严格来说,黑山军并不是孟聚招降的,而是自己送上门的。孟聚宣誓易帜后不久,甚至没等孟聚的使者派出去,黑山军的刘斌和徐良二位当家就主动找上济州来联络孟聚,请求归降了。

这件事很让孟聚惊讶,他还记得,先前应天王徐良对自己一副爱理不理的倨傲样子,现在却是主动来投,这其间的变化也太大了,他很怀疑对方是否有什么企图。尽管黑山军两位一再恳求。他却不敢轻易开口答应。

军师刘斌也是人精。他看出孟聚的顾虑所在,主动解释缘由:这些日子里,随着南唐兵马在淮北的节节胜利,大步推进。朝廷各路兵马都是情绪沮丧,士气低落。尤其当孟聚在济州誓师归南以后,这种穷途末路的绝望情绪达到了一个高氵朝。

尽管先前跟孟聚又打又闹,但在鲜卑朝廷心里。对北疆的强悍兵马还是不无期待的。因为从先前孟聚对付叛乱边军又打又拉又利用的手法里,慕容家很明显地看出,孟聚是个非常聪明、懂得权衡利益的人。鲜卑朝廷若倒,那偏居一隅的东平军亦无法在大唐的兵势下幸存,这是个非常浅显的道理,孟聚这样的聪明人应该看得出来。

慕容家很乐观地怀有期望,到了最后关头,出于兔死狐悲的心理,孟聚最后还是要出手救鲜卑朝廷一把的。

所谓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孟聚公开易帜。当那期望中的救星最后却变成了杀星,鲜卑人就只能绝望了。整个洛京都笼罩在一片凄惨的阴云中,这种说法尘嚣直上:“连孟太保都降南朝了,大魏还有什么盼头?大难临头,我们都要完蛋了!”

金吾卫军中弥漫着一片绝望的情绪,尤其是黑山旅这样的汉人兵马:鲜卑朝廷借口说军费紧张,暂停了给黑山旅发饷,这很让黑山旅的诸位首领狐疑和紧张。

他们很怀疑,这是鲜卑人准备要对他们下手的前兆了,因为一来,黑山旅的大部分军官和士兵都是汉人,二来,黑山军能投诚朝廷是因为孟聚的推荐,现在推荐人都反了,鲜卑人很自然地会怀疑起这帮被推荐人的忠诚来。

前途一片灰暗又被面临被内部清洗的危险,这种情况下,黑山旅不能不考虑起自家的生存问题。他们确实是有心投诚南唐朝廷的,但无奈,讲究门第出身的南唐朝廷不屑招揽这帮由流寇转化来的北魏走狗。这种情况下,同为北朝汉人军阀出身又有些交情的孟聚,就成他们的唯一出路了。

“孟太保,我们已是别无出路,只有靠你了,多多拜托。”

面对这送上门来的投诚兵马,孟聚倒也不客气。现在他已不是困守东平一隅的困难时期了,以东平军如今号称拥兵二十旅的庞大规模,再养多一个黑山旅也没什么,双方一拍即合,立即就谈妥了。当然,作为黑山军投靠孟聚的投名状,徐良和刘斌也很爽快地接受了袭击叶家队伍的任务倘若是大魏士族将门出身的将领,他们自然会知道叶家的真实力量,这分明是一头招惹不得的恐怖怪兽来着!

但黑山军的一众将领都是流寇土匪出身,他们哪里知道这种内幕?在他们看来,叶家诚然是大魏的门阀世家,但在这个乱世,门第再高贵都不管用,只有手中掌有兵马才是最紧要的。既然叶家手中没有兵马,那就无所谓了,得罪也就得罪了。何况自己隐名埋姓干,叶家也未必能查到自己身上。

但为了防止黑山军办事不牢靠,孟聚还是给这件事加了双保险冀州都督江海被从冀州紧急召回,他和他的嫡系兵马被派去黑山军中协助黑山军执行这项任务。

为什么选择江海,孟聚还是颇费了一番心思的。江海的人品性情如何,孟聚还不敢说,但他的战斗执行能力,那在孟聚军中确实是数一的。尤其是他曾率领本部兵马深入朝廷辖区大肆掠夺,成果丰硕,事后又能全身而退,连一兵一卒都没让朝廷给逮到,甚至连尸首都没留下一具,这种统兵能力已经堪称逆天了。就能力来说,江海确实是执行这个任务的最佳人选。唯一让孟聚稍存顾虑的,是江海的忠诚问题,不过既然是对方是鲜卑人的慕容家集团,那这个顾虑也就不成为顾虑了。以江海的精明,他该能看清形势,知道大魏现在已是风中残烛,他再蠢也不可能现在投慕容家去吧?

有黑山军这路兵马做内应,再加上江海这个高手率领本部兵马控盘,以有心击无心之下,半途偷袭叶家的一支数百人的送亲队伍,孟聚觉得,这件事该是十拿九稳的了。即使叶家的队伍里有暝觉师或者高手护卫。但正规兵马列阵而战的威力绝非暝觉师匹夫之勇能抗衡的。即使是天阶暝觉师。在面对铺天盖地的箭雨和无穷无尽的步骑纵队冲击下亦是回天无力的。所以,孟聚安心地在博阳侯府上住下来,静候着北方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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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聚本以为,自己初到江都。没啥人认识,也不会有什么公务,避居在博阳侯府上可以过上一段日子的悠闲日子了事实证明,这完全是妄想。

第二天一早。孟聚刚吃过了早点,小胖子刘真就蹦进来了:“老大,有人找你!”

“谁?”

“我不知道,不过侯府的管家拿了一堆的拜帖和书信给我,说是各家府上想求见老大你的。诺,都在这里了!”

“征北将军敬启”、“征北侯敬启”、“孟侍郎敬函”,望着桌上摆得满满的拜帖和书信,孟聚睁大了眼睛,好久回不了神仁兴帝册封自己为征北侯和自己住在博阳侯府上两件事都是昨天下午才发生的,按说这时代还没有电话和网络啊。怎么只过了一晚,怎么好像整个江都都知道了这件事了?

第一次。孟聚对南朝权贵的消息灵通程度感到了极大的震撼。望着那厚厚一叠的请柬、拜帖和书函,孟聚开始头疼了他不懂南朝的官场,但这些帖子光是看来头好像就很了不起,这是某部侍郎的,那又是某位侯爷的,那份又是某位禁军将军的,请柬的名目也五花八门,宴席、茶会、诗会、寿辰酒、满月酒……如果把这些请柬统统赴约的话,那自己一天到晚啥都别干了,但倘若不去的话,自己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归诚将军说不定就要得罪哪位大佬了。

想了一阵,孟聚对刘真说:“胖子,你去问下,博阳侯世子现在可有空?如果方便的话,请他过来商量些事。”孟聚相信,仁兴帝把自己安排到博阳侯府上居住,这绝非心血来潮的随意之举。在与自己的谈吐中,这位博阳侯世子虽然一直表现得很纨绔,象个走马章台的花花公子,但孟聚有种感觉,此人的心性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成熟得多。既然仁兴帝把自己交托给他照顾,那凡事听他安排应该是没错的。

博阳侯世子徐彦来得很快,看着孟聚桌上满满的请柬和拜帖,他立即就明白孟聚请自己过来的原因了。这位花花公子坏笑着:“孟将军真是炙手可热啊,初到江都便交了这么多的好朋友了。唉,将军交游广阔,朋友遍天下,真让在下羡慕啊。”

孟聚苦笑:“世子莫要笑话在下了。在下初到江东,人生地不熟,哪有什么朋友?请世子过来,就是要请世子指点,要如何处置这些东西。”

徐彦仰头打了个哈哈,他坐下来,把帖子翻了一通,笑道:“将军倒是不必太在意,帖子虽多,但很多都是礼节上的邀约而已因为将军是兵部和枢密院的职官,又是我朝的新勋贵,所以他们搞诗会、寿宴啥的,礼节上倒是必须要给孟将军你来一份邀约,至于将军你去不去,这倒是无妨的。如果将军觉得过意不去的话,你就让师爷写上一封谢贴回去就行了,他们也不会见怪的。倒是这几份”

徐彦在帖子堆里翻了一阵,找出了兵部尚书方岩、枢密院掌院欧阳旻两人的帖子,他说:“将军身兼兵部和枢密两家之职,名义上,这两位都是将军的上司,他们既然来了帖子,将军自然是要去拜访一下好请示公务的;另外,北府萧大人主管我朝军情机密,今后孟将军孤悬北方,也少不了要跟他打交道,见上一面也是好事。至于其他人的请柬,孟将军您看着就自便了。”

孟聚点头,徐彦的言下之意他听得很明白,除了兵部、枢密院和北府的邀约,其他人的邀请,自己就爱去不去了孟聚也相信,这并不单是徐彦自己的意思,更可能是仁兴帝的意思边疆重将结交朝中权臣,这历来就是人臣大忌,仁兴帝不愿自己在江都交游太杂,那倒也是正常的。

在博阳侯府吃过了早点。仆从又来报告。说是外边有人求见。来人自称是宫内府的。

孟聚已粗补了一些南唐的官场知识,知道宫内府是南唐的宫廷对外事务处理机构。这个衙门品阶不高,只有六品,但却是宫廷的派出机构。他们出动往往代表着皇差,那是不好怠慢的。孟聚匆匆整理了衣装,快步出了会客厅,在那边。一名穿着青色衣裳的内侍已经在那边了。

这位内侍身量不高,身量瘦削,眉清目秀,肤白眼亮,相貌很秀气,脸上有一股阴柔之气,一看便知道是宫中内侍了。见孟聚进来,他主动起身躬身行礼说:“孟将军安好,咱家清早过来,叨扰将军休息了。”

“不敢。不知公公是……”

“咱家叫甘兴,在宫内府的御器械库做事。奉了上命。有些事务要跟将军交接的不得已打扰将军了,不知将军现在是否方便呢?”

这位内侍说话慢声细语的,态度恭敬又客气,孟聚一见便对他很有好感,他笑道:“甘公公太客气了,既然公公奉了上命而来,那有事便请吩咐就是了,末将岂敢不从命?”

甘兴笑了:“呵呵,将军开咱家玩笑了,将军是朝廷大臣、勋贵,咱家卑贱之人,岂敢谈吩咐?是这样的,陛下昨日已颁下旨意,给将军赐爵征北侯并赐府邸一处。咱家这趟过来,就是要把府邸与将军交接一下,看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孟聚愣了下,仁兴帝昨天吃饭时候定下了赐府的决定,今天宫内府就上门来交接了?这大唐官府的行政效率可真够厉害的。

看着孟聚神色古怪,那位甘公公却是甚有眼色,解释道:“将军,册封将军爵位事宜,那是内务府办的,这道旨意要经内阁诸位大学士副署,所以圣旨下来还需一段时日。但陛下考虑将军在江都没有住处起居很不方便,所以吩咐宫内府先抓紧把将军的住处给落实了,让将军可以安居。”

说罢,甘公公便拿出了一个木匣子:“这些都是侯府的房契,房子现在有宫内府的人看管着,将军随时可以过去,报名便可以接收了。”

没等孟聚感谢,甘公公起身招呼了一声,外面又来了几个内侍,搬着一堆大包小包的东西都堆在桌子上:“另外,还有一些杂碎用品:吏部给将军的告身,兵部给将军造的官印,枢密院给将军颁的腰牌,还有将军的文武官袍,禁军那边发给将军的配甲、佩剑和马匹,这些东西琐碎却又紧要,咱家便多事,帮将军领取回来了,省得将军人地不熟,要跑各个衙门领取麻烦。劳烦将军在这边帮咱家签个领条便是,咱家好拿了回去交差。”

仁兴帝为自己考虑得如此周到,派人服务上门,虽然明知这不过对方是在收买人心的手段,孟聚还是有些微微感动。

“圣恩深如海,微臣心中感激,委实难以用言辞表达。请公公转呈陛下,为报圣恩,微臣粉身碎骨、赴汤蹈火亦是在所不惜。”

甘公公笑吟吟的:“是啊,陛下对将军的这份器重和关心,那真是没说的了。咱家跟在陛下身边也有好几年了,没见过陛下对第二个臣子有这般关怀。将军如此圣眷,委实令人羡慕。”

送走了甘公公,孟聚回了自己房中,换上了甘公公刚送来的南唐武官袍服。

南唐军袍以红色为主要基调,武官袍上以猛兽来区分品阶。孟聚的征北将军是从二品职衔,武官袍胸口有一只张牙舞爪的狮子图案,狮子身边有云朵的图案,显示孟聚的侯爵身份。

看着铜镜中一身赤红的自己,习惯了穿着魏军黑色军袍的孟聚颇有些不自在。他发愣了好一阵,心中感慨,衣服只是变换了一个颜色,但这背后蕴含的意义却是非常巨大。自己也好,整个天下也好,都在经历着惊心动魄的巨大变化。

天下变色。

换好了官袍,孟聚让刘真找博阳侯府的管家借了一辆马车出门,前往枢密院去。

昨天进城时候,孟聚就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江都的城市和街道架构,与洛京颇为相似,都是有一条横贯南北轴线的御街。今天在马车上,听带路的叶家管事介绍,说这是因为南唐的开国太祖李长生为了表明自己是刘汉王朝的正统继续者,在改建江都时候几乎原样翻版了刘汉的洛京城:把宫城东移,南对吴时的御街,又把御街南延,跨过秦淮河上的朱雀桥,直抵南面祭天的南郊,形成正对宫城正门、正殿的全城南北轴线,而御街左右则建官署,兵部、枢密院、户部、吏部、吏部、工部、礼部、北府、大理寺等重要衙门都设在御街左右,御街也被江都老百姓称为“官街”。

在御街的外围入口处有江都衙门的衙役在把守,里面又有禁军的哨卡,防卫甚是严密,闲杂老百姓是不能进入的。但孟聚坐的是博阳侯府的马车,看到马车上博阳侯府的家徽标志,衙役和禁军都没有留难,孟聚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去了。

枢密院在御街的中段,看起来跟周边的衙门一般无二,只是门口站着几个守卫的禁军士兵。孟聚下了马车,向值勤的禁军军官出示了自己的腰牌,那军官肃然行了个礼:“征北将军,上头已经招呼了,说您今天会来。欧阳掌院就在里间,请随下官来。”

孟聚点头,跟着那军官往里走。枢密院里很繁忙,走道上人来人往,有穿着军袍的武官,也有穿着青袍的文官,更多的是穿着杂色衣裳的小吏。跟着那军官,孟聚穿过了外堂、正堂、回廊和二堂,一路上,凡是见到孟聚的人都投来了诧异的目光,官员和小吏的窃窃私语声响起:“那位将军,他是谁啊?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这么年青的封侯将军?我也没见过,搞不好是哪家刚刚继爵的世子吧?”

“笨蛋,人家可是二品实职将军啊,那是有称号的将军!那些勋贵子弟顶多就得个勋位罢了,他们的狮子是白色的,可人家有称号将军的狮子可是银色的!”

“唉呀,还真是!我朝有这么年青的二品将军吗?我可没听说过,搞不好是冒充的?”

“有人会穿着假官袍骗到枢密院来吗?”

无视四面八方投来的异样目光和纷扰的议论声,孟聚大步向前走,步履坚定。他转过一个拐角,迎面走来了一群南唐的军官,看袍服,个个都是品阶不低的武官,他们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中间一位身材魁梧的白发老将。那白发老将身材高大,穿着一身麒麟武官袍,赫然是位位于武官巅峰的一品武将,走起路来器宇轩昂,气势十足。

对方品阶比自己尊,年纪也比自己大,不用那带路的军官提醒,孟聚自觉地避到道边,让那武将先行。

那老将也看到了孟聚,见到一名陌生的年青将领,老将却没有走,而是停下了脚步,用锐利的目光打量了孟聚一阵,他的眉心微微蹙起,脸色陡然一寒。他沉声喝道:“你,可是北疆的孟聚?”

隐隐听出了对方话中不善,孟聚抬起头,毫不退让地回视对方:“正是孟某!阁下找孟某有事?”

那老武将眼中寒芒一闪:“果然是你!”

他也不打招呼,猛然一个冲步向前,凌厉无比的一拳便向孟聚的脸砸了过来,一瞬间,那硕大的拳头已经到了孟聚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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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武将身形渊停岳峙,下盘稳当,这一拳打来又急又沉,劲风扑面,力道十足倘若不是孟聚看他神色不善预先有了些提防,这一拳被他打中的话,自己准得满脸开花了。

孟聚急退半步,双手交叉上架挡住了这一拳,那巨大的冲力令他手臂剧痛。

孟聚喝道:“你干什么?这是为何?”

那老武将也不答话,快步欺近身来,又是连续几拳砸来,拳拳势大力沉,罡劲十足,孟聚或招架或闪避地化解了,他又惊又怒,喝道:“再不住手,我就不客气了!”

对孟聚的喝叱,那老将军的回应是飞起一脚当胸踹来,孟聚狼狈不堪地再次闪过,他对旁边的人喊道:“这老家伙疯了!你们快来人帮忙,把他拉住了,那谁,你还不过来帮忙?”

看到老武将和孟聚大打出手,孟聚带路的那禁军军官看得目瞪口呆,像是被惊呆了。被孟聚这样吼了一声,他如梦初醒,应道:“啊?好,我这就去叫人来。”说罢,他一溜烟跑掉了,看着他的背影,孟聚给气得差点吐血。

这边的打斗声、叫喊声甚是激烈,枢密院的各个署衙都给惊动了,不少官吏都被惊动,纷纷跑出来看热闹,人在院子里越聚越多。他们也没过来帮忙劝解,只是围成一圈远远地旁观着,窃窃私语声到处响起:“是威武侯啊!”

“原来是威武侯,难怪敢在枢密院动手了。呵呵,侯爷的火气还是这么大啊……”

“那小子真倒霉了,侯爷为什么要找他麻烦啊?”

“谁知道呢?对了,那小子到底是谁啊?看侯爷这拳脚,怕不要打断他几根肋骨?”

看到众人这副事不关己远远躲开的样子。孟聚心下更添愤怒管你天王老子。既然你动手在先欺上门来了。那老子先不吃亏再说。

躲过了那武将的一脚正踹之后,孟聚毫不留情地一脚狠狠还踹回去,一脚踹在那武将的肚子上,把他整个人都给踢飞了出去。“砰”的一声撞到了墙上,重重地摔到地上。

那老武将从地上爬起来,一边痛苦地摸着肚子,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的表情。他冲孟聚喝道:“你竟敢打我?”

孟聚一愣,给这老东西的奇葩无耻气得笑了光许你动手,不让老子还手,你是我爹啊?

孟聚心下怒极,他不再留手,扑身上前,噼噼啪啪一顿拳脚,劈头劈脑地照那老家伙的头脸给揍去。那老武将开始能占上风只是因为孟聚只招架不还手而已,现在孟聚凶起来以牙还牙了,他立即便支撑不住了这老头身手很不错。但毕竟上年纪了,真动起手来了。身手再好都比不上孟聚这种气血方刚的少壮将军,转眼间形势便逆转过来了,老家伙被打得节节后退。因为恼恨无缘无故被这疯老头挑衅,孟聚亦是毫不留情,拳头专照他头脸招呼,打得他鼻青脸肿,惨叫嗷嗷,只连声惨叫:“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么……你……”

孟聚占据全面上风,正要乘胜追击彻底把这老家伙打趴下,但这时,形势又起了变化:和这武将一起出来的,还有十几个南唐的军官。老武将揍孟聚的时候,军官们都站在一边嘻嘻哈哈地看热闹的,没这么一转眼功夫,孟聚暴起还击,将那老家伙打得惨叫不已,形势陡然逆转,众人都看得呆了。待醒悟过来,众军官马上一拥而上,却是七手八脚地扯住孟聚的手脚,不让他继续追打。

但那老武将却不肯就此罢休,被人从地上扶起来后,他抹了一把鼻血,又是纵身扑了回来朝孟聚挥拳打来,孟聚待要闪开,有人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嚷道:“何必呢?大家各让一步吧。”又有人抓住他的手臂,喊道:“征北将军莫要激动,有事好好谈!”被这样七八只手抱住了,孟竟根动弹不得,这一拳便狠狠打在孟聚角,他眼前一黑,一阵头晕目眩,眼角火辣辣的疼。

混乱中,有人偷偷踹了孟聚一脚,又有人在背后一肘重重砸在孟聚后背,砸得孟聚背后剧痛。他眼前乱七八糟的,全是挥舞手臂,也搞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在拉扯自己,孟聚大怒:南唐这帮丘八,拉偏架也拉得太明目张胆了吧?

他用力一挣,甩掉了抱自己手臂的人,又把抱自己腰的人给甩开了去,他猛然向后一跳,和这帮军官拉开了距离。“噌”的一声脆响,他已从腰间拔出了佩剑,剑锋前指,怒喝道:“倚多欺少,臭不要脸,老子今天算是见识大唐军的嘴脸了!谁敢靠近的,老子就动手杀人了!谁不要命的,尽管上来吧!”

看到孟聚如此刚烈拔剑在手叫骂,军官们都愣住了。

双方僵持片刻,军官们彼此交换个眼色,都觉得孟聚该是不敢动兵器伤人的。

一个矮个子校尉越众而出,缓步向孟聚走近来,边走边说:“孟将军莫要误会,吾等并无恶意,只是想劝解你们双方而已,请把剑收起来吧,莫要伤了人……”

眼见这校尉脚步虚点,眼神闪烁,目光始终不离自己持剑的手腕,孟聚哪还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你,站住了!!”

那校尉脚步不停,嘴上还在说:“将军莫要担心,我们……”

眼见他就要走近,孟聚二话不说,一剑便向他胸口捅去,那校尉吓了一跳,急忙向后一跳,但还是避之不及,被孟聚刺中了胸口。他痛哼一声向后倒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捂着伤口,看着孟聚的眼里满是震惊。

有人惊呼一声:“这北蛮子竟敢动兵器伤人?”

一时间,只听听“噌噌噌噌“的连续拔剑声,军官们纷纷握剑在手,冲着孟聚怒目以示,眼见就要一拥而上了。

孟聚气沉丹田,大喝一声:“我是大唐征北侯、征北将军兼兵部侍郎。你们算什么东西。敢对我亮兵器?以下犯上。你们想造反吗?”

这一声大喝犹如雷霆霹雳,一下子镇住了武官们,他们这才想起眼前人的身份:侯爵、征北将军兼兵部侍郎,位阶远在众人之上。打架时帮拉个偏架。这种事可大可小,说起来也能解释。但自己若真把一位二品大员打死了,那朝廷肯定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在场的都是武官,打斗经验丰富。他们都看得出。孟聚方才那一剑,剑势凌厉,又急又狠,明显是冲着要害而去的很明显,对方已经起杀心了!

这种情形下,自己还向前凑的话,那接下来肯定就是生死相搏了想到这里,南朝武官们虽然人多势众,但他们不能不犹豫了真要你死我活的话,自己不见得怕了孟聚。但大家无冤无仇的,好像也没这个必要是不是?

但要就此退缩的话。武官们又丢不起这个脸这么多人被一个北蛮子吓倒了,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啊?

双方隔着几步对峙着,武官们人多势众,却没人肯带头冲过来。正僵持着,远处传来了一阵急速的脚步声,有人叫道:“大家不许动手,都放下兵器了!不许伤人了,违令者军法处置!”

孟聚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只见走廊的尽头,一群武装的禁军士兵正快步冲过来,带领他们的,正是枢密院掌院欧阳旻。

看到欧阳旻带人过来了,孟聚顿时松了口气,他后退两步,垂下了剑,却依然是警惕地望着对面,不敢放松。

禁军士兵冲到中间,隔开了冲突的双方,胖乎乎的欧阳旻提着官袍跑得飞快,到现场,他立即急匆匆地问:“如何,如何?没出人命吧?孟将军,你没事吧?”

他脸色发白,满头大汗,显得十分紧张,孟聚心中有气,闷哼一声没答话,武官们倒是七嘴八舌地吵作一团,都是在向欧阳旻投诉孟聚如何骄横跋扈,他们不过是好心想来劝解而已,结果倒被孟聚用兵器行凶,刺中胸口,那个被刺中胸口的武官很配合地大声呻吟着,叫嚷着:“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但很明显,枢密院掌院对这帮人不感兴趣,只看了伤员一眼就走开了。知道没人丧命,欧阳旻明显地松了口气,他没有理会那帮鼓噪的武官们,而是径直走到那个先动手打人的老武官跟前问话,那老武官气冲冲地向他嚷了一通因为他们双方都是用吴地官话对答的,说得又快又急,孟聚竟是一句都听不明白。

欧阳旻跟那老武官对答几句,然后,那老武官气冲冲地拂袖走了,那群武官们也搀扶着那个受伤的军官离开了。

等他们都走了,欧阳旻才来到孟聚跟前,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却还在强作笑容:“这个……孟征北,刚才……这个……”

“我知道,欧阳枢密,你想说这是一场误会吧?”

“啊,对对,一场误会,一场误会而已,征北侯请莫放在心上。”

孟聚冷笑:“误会?”

他盯着欧阳旻:“欧阳掌院,你通知末将到枢密院来参加会议,然后安排了一群人在这边对末将围攻,大打出手欧阳掌院,大唐倘若想要末将性命的话,派兵过来一刀杀了我就是了,何必这样羞辱人呢?”

说罢,也不等欧阳旻答话,孟聚反手把剑插回了剑輎,掉头就往外走。欧阳旻急忙追上,急呼道:“孟将军请留步,容老夫解释一声,孟将军~”

孟聚脚下步子飞快,欧阳旻身胖年老,追得满头大汗,直到追出枢密院的门口,他才气喘嘘嘘地赶上,他抓住了孟聚的衣裳,急切地说道:“孟将军,方才的事情全然是威武侯自作主张,不是我枢密院的意思。威武侯说,他与将军您有私人恩怨需要了断,是他自己要与将军您做对,绝非我大唐的官方意思……”

“威武侯?他是谁?”

欧阳旻愣了下,像是他不相信有人居然不知道这么闻名遐迩的人物,但他还是耐心地解释道:“威武侯就是襄阳大帅余淮烈,就是方才在里面与将军打斗的人。”

孟聚恍然。原来方才那个一品老武将就是南唐的襄阳镇守元帅余淮烈。孟聚到南唐来。也数次听过他的名字。知道他是南唐军界泰山北斗的元老将领,威望很高,只是双方一直未曾谋面过,想不到他的真人却是如此暴戾和无礼。

“余淮烈?我与他素昧平生。今天第一次见面,为何他无缘无故要殴打我?”

欧阳旻擦着额上的汗水,脸上也露出了困惑之色:“这本院就不得而知了。余帅口口声声说与将军有私人恩怨,本院也不知详情……”

孟聚闷哼一声。挣脱了欧阳旻的手,转身就走。送他过来的那辆博阳侯府的马车还在门口,孟聚径直登了车,把车门一关,喝道:“马上回府去!”

辘辘车声中,马车开动了,渐渐加速。孟聚在车窗里望过去,只见欧阳旻站在原地望着他,满头大汗,脸色发白。那神情可怜巴巴的,像是一个自知闯了大祸的小孩。孟聚却没对他回什么好脸色。“砰”的一声落下了车窗,对车夫说道:“走吧。”

回到了博阳侯府。孟聚一路气冲冲地回自己住处,把房门一关,往床上一躺,嘴角却是浮起了笑意孟聚不知道余淮烈今天到底是发了什么疯,但孟聚却知道,这件事对自己是十分有利的。

今天枢密院召自己上门去,说是洽谈结识,但孟聚已经猜到了,枢密院肯定会提出一些“合作”要求的现在大唐正跟北魏打得你死我活呢,枢密院不可能放着孟聚这支强力的生力军一直呆在北边观望风色的,肯定会代表大唐向北疆军提出参战要求的。

到时候,面对枢密院的要求,孟聚会很为难答应下来肯定是不可能的,自己可没有兴趣出兵帮大唐打天下;不答应的话,又好像显得自己的归降很没有诚意似的。

孟聚本来都打好了腹案,准备了一些推脱的说辞比方说东平军粮饷不足啊、将士疲惫啊、装备缺乏啊但孟聚也知道,无论什么样的说辞,只要自己不答应大唐的要求,大唐就绝不会满意的,他们也不会就此罢休,肯定会想方设法再次提出要求的,这件事始终会给双方的关系蒙上阴影。

没想到的是,在路上碰到襄阳大帅余淮烈,跟他这样莫名其妙地打了一架,事情倒是完美地解决了,孟聚一怒之下拍拍屁股走人了,枢密院那边也只能干瞪眼无话可说孟聚在枢密院的地头上被人围攻、殴打,这事本来就是枢密院甚至大唐礼数有亏。这种情况下,他们怎么还好意思向孟聚提什么要求呢?

孟聚躲在屋子里悠然地看了一上午的书,午间又小憩了一阵。下午,他睡醒时候,管家来报,说是博阳侯世子徐彦来求见。

徐彦进来时候,表情很是轻松,像是要跟孟聚报告什么好消息似的,他笑嘻嘻地说:“孟将军,听说上午在枢密院那边,你跟威武侯干了一架?呵呵,你可把他揍得不轻啊,我刚刚去看过他了,脸青鼻肿的,人头跟个猪头差不多了!

听说,你还把襄阳军的一个校尉给打伤了?啧啧,孟将军你可是太猛了啊。”

听徐彦那说话的语气,孟聚立即就知道他的来意了这家伙对双方冲突的起因只字不提,只说冲突的结果,说得好像孟聚占了多大的便宜似的,孟聚立即便心知肚明,知道这位世子分明是受了谁的委托,想来化解恩怨,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但孟聚好不容找到这样一个借口,怎可能就此放手呢?他低头在书桌上写东西,甚至都不抬头看徐彦世子一眼。

徐彦呆了一阵,见孟聚不搭理他,他倒也不尴尬,腆着脸笑道:“孟将军在忙啊?我看看,将军你在写着啥啊?”

孟聚停了笔,抬头毫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淡淡说:“我在给陛下写奏折。”

徐彦一愣,随即笑道:“上折子?为今天威武侯的事吗?孟将军,没这必要了吧?军中好汉意气之争,这种事常有的,大家说开也就是了。没必要向陛下告状吧?”

孟聚低着头摇摇头。他继续写。缓缓:“跟今天的事没关系。老家那边出了些事,我要赶回去料理一番,现在上折子是给陛下辞行的。”

孟聚此言一出,徐彦顿时脸色大变今天上午的事。因为事涉威武侯和征北侯两名手掌重兵的勋贵大将,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江都,连陛下都被惊动了。仁兴帝紧急亲自召见枢密院欧阳旻询问事情经过。经过问询在场的几个枢密院官员,事情已经很明晰了。确实是威武侯和部下们无缘无故挑衅殴打路过的征北侯,孟聚虽然持剑伤人,但他的确是无辜的受害人。

孟聚既然是受害者,那他肯定有很多的怨气和牢骚的。仁兴帝委托徐彦前来安抚孟聚,来之前,博阳侯世子徐彦已是有思想准备了,知道这趟差事怕是不容易。但他没想到是,孟聚根本不抱怨,而是直接要走人了。

“孟将军,这……这……你刚来江都。怎么就要走了呢?”

孟聚低头继续写东西,压根不搭理他。把徐彦晾在一边,手足无措,他心下冰凉:事情这下大条了,这可是要彻底翻脸的架势啊!

博阳侯世子徐彦劝了很久,但任凭他说得天花乱坠,孟聚的反应始终是平静的:“我不生气,我只是想家要回去了。”无论孟聚发怒也好,骂人也好,都在徐彦的预料当中,他都可以随便嬉皮笑脸插科打诨地把事情应付过去,但孟聚这样既不发火也不骂人,就这样平平淡淡地回答,却让他有种兔子拉龟无从下手的感觉人家都说不生气了,你还有什么好劝的?

不过,徐彦这趟来,倒也不算白跑一趟,从他口中,孟聚倒是知道了不少信息,起码知道了余淮烈找自己麻烦的缘故。

当年,余淮烈的儿子担任鹰侯行刺叶剑心身亡,有消息说是沈家的嫡女沈惜君干的。但上次余淮烈派人去北疆向孟聚求证时候,孟聚却是没说实话,包庇了沈惜君,但最后,事情还是暴露了。沈惜君杀害战友和未婚夫求生,她固然是身败名裂,沈家和北府为这件事也被牵连不少,余淮烈心中愤怒,甚至连作伪证的孟聚都给迁怒上了。

“余帅以为,孟将军您身为北府鹰侯,在场见死不救也就罢了,事后又包庇帮助沈家的小姐,这分明是你跟沈家勾结了欺负余家,所以见面时候,余帅一时火气上来,控制不住之下,就动起手来了。”

徐彦把手一摊:“事情就是这样了,陛下也责备余帅了,他也表示悔改知错了。反正孟将军你也没吃什么亏,当前北伐大业正紧,正是需要各部兵马精诚团结的时候,为了荆襄军和东平军两家的关系,请将军您大人有大量,就此罢休,两家和好如何?”

孟聚这才恍然,事情原来是这样,居然是因为沈惜君那个蛇蝎女惹来的无妄之灾,孟聚不由得苦笑不过余淮烈的睚眦必报也给孟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喜欢迁怒于人,胸怀如此狭窄,这老家伙到底是怎么样当上一镇大帅的?

对于徐彦的提议,孟聚不置可否:“世子你说如何,那就如何吧。”

孟聚这么好说话,徐彦大喜过望,他急切地问:“那,孟将军您觉得,要对余帅那边做什么惩处吗?或者,你需要些什么赔偿吗?”

“威武侯是大唐的勋贵,如何处置,那是该陛下和朝廷做主的。无论朝廷如何决断,我皆无异议,也不会过问。”

“呵呵,孟将军顾全大局,深明大义,陛下知道此事一定很高兴。但这件事里,将军您确实是受委屈了,陛下那边肯定会对您有所抚慰的……”

“抚慰什么的就不用了,末将唯一的要求就是回去。”孟聚把手上的折子一合,搁下笔,他吁了口气:“终于写完了,世子,烦劳将奏折转呈陛下,罪臣水土不服,实在无法适应江都饮食,身心疲惫成疾。请陛下开恩,让我回归北疆老家养病就是。”

笑容顿时僵在了徐彦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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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都皇宫,夜已入黑,春苑阁中却是依然烛火通明,南朝君臣们临襟正坐。

与大唐的历代先帝不同。除非碰到逢五逢十的朝会日子。仁兴帝一般不喜欢去理政殿那边与群臣见面。而是更喜欢将一些亲近的臣子召至春苑阁中议事。比起大气恢宏的理政殿,春苑阁虽然显得小了些,但这里布置简洁,更像一间议事的书房而不是宫殿。

对皇帝这种标新立异的做法。即使那些最保守的大臣对此也罕见地保持了沉默:皇帝的做法虽然不合祖制,不过,理政殿实在太雄伟了,在那边光着站着就给人强烈的压迫感。而且还有纠风御史在旁边虎视眈眈,在那边议事,半句话不敢说错,实在太累了。而春苑阁这边因为人少,大家都轻松多了,可以放松下来畅所欲言,议事的效率也要高得多。

这天晚上,除了李功伟以外,在座的还有兵部尚书方岩、枢密使欧阳旻、北府断事官萧何我等数人,南唐君臣相对而坐。神色都很严肃。

“诸位爱卿,博阳侯世子已回报了。征北侯已表态说不介意上午的冲突,但他说要辞朝回家。这件事,诸位爱卿怎么看的?”

面对皇帝的问询,大臣们神色严肃,沉默不言。

一场打架斗殴,算不上什么大事,若是平常的打斗,江都府衙门派几个快班衙役就料理了。但这场斗殴发生在两名重兵镇帅之间的话,那就是非同小可的大事了。当前正是北伐的关键时刻,余淮烈和孟聚都是手掌重兵的大将,朝廷若是处置不当,导致这些镇帅离心的话,那北伐大业就有失败的危险了众臣情知此事关系重大,谁都没敢随便说话。

李功伟等了一阵,看还是没人说话,他微微露出不耐之意,扫了一眼众人,最后望着欧阳旻:“枢密,事情是在你那边出的,你先来说吧。”

被点名的欧阳旻颤颤巍巍地起身,跪倒:“老臣失职无能,处置不当,导致重将失和,老臣向陛下请罪,请陛下赐罪……”

“好了好了,枢密,请罪的事我们将来再说,现在说的是要如何解决此事。”

“陛下宽宏,老臣感激涕零。陛下,威武侯乃我朝功勋卓著的老将,在军中威望甚高,而征北侯虽新降我朝,但他实力雄厚,战力非凡,对北伐大业亦是强大助力。此二人不和,此事非同小可,要解决此事,朝廷需得谨慎思量,公正处置,否则会令重臣离心,将士失望,军心离散,圣上不可不慎之……”

“枢密,你说的朕都懂,现在朕只是想知道你的意见,到底要如何料理这事?”

“这个……威武侯少子为国尽忠,侯爷痛失爱子,一时举止失措,虽违律令,但也似有可恕之处;而征北侯满怀赤诚,初致国都便被无故群殴,他也甚是无辜,他心中有怨也是正常的,朝廷需得好生安抚。以微臣浅见,朝廷当责令有司,集思广益,对此事依法依律谨慎料理,需得维护我大唐律令之威严,又得顾及二位重臣的感受,务必妥善周到细致,令得二位将军心中芥蒂尽去,尽心效劳朝廷,那才是万全之策。”

李功伟苦涩地皱起了脸跟这帮老臣谈话,他最烦的就是这个了。欧阳旻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看似很有道理,仔细一分析,却全是废话,有用的半句话没用。

但欧阳旻这么啰啰嗦嗦说了一通,倒也不是一点用没用起码,李功伟知道了,在这件事情上,枢密院是打算彻底打酱油,坚决不肯表态了,倒也可以不用浪费时间来逼问他对策了。

“都是你这老家伙惹的祸,回头收拾你!”

李功伟心中暗骂,又望向了兵部尚书方岩:“牧公,此事你如何看?”

方岩霍然起身,他拱手行礼,严肃地说:“陛下,征北侯虽受殴打,但他并无伤损,反而是襄阳军那边有一个校尉被征北侯打伤。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现在,征北侯以辞朝归北来要挟朝廷,这算什么?此子恃宠而骄,目无君上,大逆不道!

老臣斗胆建言。对此种狂妄行径。朝廷绝不能姑息。必须严加惩治!”

方岩话音刚落,北府断事官萧何我便立即接上了:“牧公老成谋国,真知灼见,说得真是再对不过了。只是不知牧公你打算怎么对征北侯严加惩治呢?让江都府抓他去打板子吗?”

萧何我嘴角冷笑,显然对方岩的说法很不以为然,神情却是一本正经的。

方岩冲他瞪眼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征北侯既已归顺我大唐,那他自然要遵守我大唐的律令与规条。如何处置征北侯,那自然是交付有司依律处置了!”

萧何我冷笑不已:“牧公,你大可说你的国法家规,但征北侯那边可就未必有兴趣陪你玩了。在我大唐的枢密院中,征北侯无辜被殴,他心中肯定已经颇有怨气了,你还要对他严加惩治?若是受惩处之后,征北侯一怒之下走了,这个责任谁来负?”

“哼!既然来了我大唐。岂能容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征北侯想回去。没那么容易!”

“牧公,难道你还想把征北侯抓起来软禁起来不成?”

牧公梗着脖子嚷道:“便是把他软禁了,又能如何?”

“荒谬!”萧何我抬手想拍桌子,但随即醒悟这是在御前不可失礼,他把手放下了,转向李功伟道,肃然道:“陛下,微臣请治兵部尚书方岩昏庸误国罪!”

看着部下重臣们弓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李功伟剑眉紧蹙,脸上却看不出什么表情:“远志,有话你就说好了,有事说事,不要搞那些虚的玩意。”

“是!陛下,方岩建言陛下囚禁征北侯,此为祸国之言!征北侯被囚禁,他的数万兵马却依然在。到时候,得知征北侯被我大唐扣留,他麾下的兵将到时只会投向鲜卑鞑虏那边。

陛下,微臣现在很怀疑,方岩是不是鞑虏那边派来的奸细?否则的话,把东平军这支劲旅逼得投向鲜卑人那边,对他到底有何好处?”

此时,方岩心中也颇为后悔:他说扣留孟聚,那只是吵架一气之下脱口而出的,其实他倒不是真的有这个意思。但现在当着皇帝的面,说出的话也没法改口了,哪怕错了也只能继续硬挺下去,他闷哼一声:“萧断事官,你休要血口喷人!我们扣了孟聚,只要动作利索些,将整个博阳侯府包围了,抓走孟聚和所有的随从,他的部下远在北疆,又怎会知情?除非是有人跟孟聚关系不浅,故意帮他通风报信就是。”

萧何我冷笑,他不看方岩,继续对仁兴帝禀报:“陛下,征北侯曾任鞑虏朝的东陵卫镇督,又任过我朝的鹰侯,受过鞑虏东陵卫和我朝北府两大情报机构的培训,经验十分丰富。他是刑案官员出身,又担任过卧底,这种人行事必然会谨小慎微、心细如发,猜疑心重,警惕性高。若说征北侯南下之前没留下一些联络的后手,微臣是绝对不敢相信的。”

“后手?”

“陛下,这是我们鹰侯的一点技巧。为刺探伪朝军情,北府鹰侯常常冒险深入敌境,性命孤悬一线。这种情况下,他们往往会跟北府留下密语信号,相约每隔一段时日便发来书信暗号以报平安。倘若过了时日还收不到暗号的话,那北府便可知道,这位鹰侯多半是出事了,不是遇害就是被捕了,我们就可迅速应变,或是设法营救,或是通知其他鹰侯转移躲避。

征北侯身兼东陵卫和北府两家之长,这种技巧对他来说根本不在话下。微臣敢斗胆断言,南下之前,征北侯肯定跟部下定下了报平安的暗号。只要双方失去联络,北疆那边收不到消息,他们便会立即知道,征北侯这边是出意外了。”

仁兴帝神情凝重,他点头道:“远志卿言之有理,此事确实很有可能。软禁征北侯一事,不必再提了。”

方岩气呼呼地板着脸,却是说不出话来萧何我说得有理有据,他想反驳都找不出理由来。

斗铠三百四十六 最后选择

潜意识里,对自己是否会归顺南朝,孟聚一直觉得是毫无疑问的,至于理由嘛——作为一个来自后世,有着强烈民族主义情感的汉人,归顺一个正统的汉人朝廷,这种事还需要理由吗?

自己一心一意想投奔南唐,但南唐的态度,却委实伤透了孟聚的心。

孟聚觉得,对南唐,自己的态度已经算很端正了,自己没有争霸天下的野心,也没有插手大唐朝政的图谋,自己只求在远离中枢的边疆地区,做一个为中原戍边的小镇藩,这是利己利人的事,这实在不过分啊。杨家将、折家将这种边疆将门,不都是这样存在的吗?

没想到的是,大唐连这样的条件都不肯答应,若不是叶剑心点醒了他,孟聚还在懵懵懂懂,没意识到大唐那苛刻的条款里隐藏着更深的杀机。

孟聚心中悲愤:自己都愿意把势力缩回北疆去了,为什么大唐还是不愿放过自己,连自己这块最后的根据地都不放过?

自己若是识趣,趁早交出所有的地盘和兵马,彻底离开北疆和军界,安心到江都去做个寓公逍遥侯,那该可以平安渡过此生的。

但自己若是不愿交出兵权,坚持留在北疆的话——孟聚的心脏不住地往下沉,不用别人提醒,他自己都知道形势不妙了。一统天下的朝廷,要对付一个朝中无人的边将,他们实在有太多的手段了。甚至不用皇帝如何授意,光凭文官系统那个操蛋的惯性。公事公办就能把自己搞得欲仙欲死。

孟聚至今还记得,自己初任东平镇督时候。拿着皇帝的圣旨去兵部补充装备,对着一个武库司的小主事自己就得点头哈腰地奉承,对方还爱理不理,结果非得慕容毅出面对方才肯买账。

降了南唐以后,谁是那个出面帮自己说话的慕容毅?

想到那黯淡的前景,孟聚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地发堵,一筹莫展。

看着孟聚脸色阴晴变幻不定,叶剑心微微一笑。他从衣袖中拿出了一卷黄色的卷轴,安静地搁在桌上。

“公爷,这是?”

“叶某出发前,朝廷托叶某给太保你捎来的圣旨——哦,我说的是大魏朝廷。朝廷希望,太保你能迅速整顿兵马,南下增援朝廷。击退南军。”

望了一眼圣旨,孟聚哑然失笑:“公爷,你在跟我开玩笑吧?我们东平军已跟慕容家闹翻了,这件事你该是知道的。不到几个月前,我们还打得死去活来呢,公爷。你现在却要我出兵助战朝廷,这怎么可能呢?”

“孟太保,这为何不可能呢?打过仗算什么,只要利益所在,即使杀父仇人也是可以合作的。以前。南朝恨我们叶家恨得咬牙切齿,现在不是照样想招抚我们?”

叶剑心语重心长地说:“太保。还是先看完朝廷的圣旨再说话吧?”

孟聚犹豫了下,还是伸手打开了圣旨。

这份朝廷圣旨写得甚是浅白,没用那些深奥的辞藻和典故,所以孟聚倒也看得明白。圣旨里说,赤城侯孟太保有殊功于大魏,朝廷决定册封他为北王,朝廷允许北王孟聚统领二十万人马,东平军如今所辖州郡府和兵马也一应归于北王府统管,朝廷每年愿向北王府提供十五万人的军饷和足以装备五个旅的斗铠。

朝廷保证,北王爵位世袭,世袭罔替,同时,朝廷还保证,孟聚先前所犯一切过错和罪行,朝廷一律不加追究,为确保这点,慕容家赐予了孟聚家族一面免死金牌。

“除谋反和弑君罪外,凭此免死金牌,北王家族可赦免一切罪行。”

“祈愿北王忠心报国,与大魏共度国难。北北不负大魏,大魏亦必不负北王。北王家族与国同体,直至千秋万代。大魏皇室愿与北王家族世世代代守护相望,患难与共,福祸共当。

慕容氏后世子孙,不得有违此约。倘违盟约,天诛地灭,死无葬身!”

看完这份圣旨,孟聚叹了口气。他合上了圣旨,沉吟片刻,说到:“看这圣旨的用词和笔迹,甚是浅显,可是太子殿下亲自拟的稿?”

“正是。太子殿下说,孟太保是武人,用词太艰深,只怕太保看得吃力,是以太子殿下亲自拟稿,亲自誊正。”

“太子殿下倒是体贴。。。如今,太子殿下状况可好?”

知道孟聚问话的用意,叶剑心点头道:“如今,为应对南军,朝廷已经组建征南行营,金吾卫和征西军的精锐兵马尽数编入征南行营。陛下亲任征南行营总指挥,太子殿下则担任征南行营的中军官和行军总管,主管行营一应军务事宜。行营已经准备完毕,各路兵马亦是调齐,出征在即了。”

孟聚明白叶剑心的暗示:慕容毅得以重新执掌兵权,这说明他的太子地位得到了巩固,也说明了,这份由他制定的圣旨是有效力的,并非一纸空文。

孟聚叹道:“倘若朝廷早点有这样的态度,那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了。我们也不至于走到这样的境地。”

说是这么说,但孟聚心里也承认,不管怎么说,相比于南唐那些苛刻的条款,北魏的态度真的要客气和大方得多。他侧过头来,怀疑地望着叶剑心:“不过,叶公爷,你这趟过来,不是为了替大魏朝廷做说客的吧?”

叶剑心淡淡一笑,笑容中含有说不出的讥讽。

“孟太保你误会了,叶某只是为你们两家传个话而已。至于如何决断,那还是由得太保你自己定夺,叶某不会多事的。”

“那,公爷。你们叶家自己又是如何打算的呢?你们是打算投南朝,还是跟定大魏?——这件事。末将问得也是冒昧了,公爷如果不方便透露,也可以不说的。”

叶剑心爽快地说:“没什么不好说的,我们叶家如何抉择,那要看太保你了。”

“看我?恕末将愚昧,公爷的说话,末将有点听不懂了。”

“太保,看来你还没有这个自觉啊。大魏师老兵疲。国力衰败,如果太保你不参战的话,他们是抵挡不住南唐进攻的。现在,大魏能幸存和延续的唯一希望,就是太保您了。

太保你本身武力强悍,是堪称与开国天武媲美的超强武将;不但如此,你麾下的数万北疆兵马。亦是天下一等一的强兵。你这支生力兵马若是投入战斗,那是足以扭转天下战局的决定性力量。你若是加入大魏一方,不要说击退南军了,只怕打过长江踏平江都亦是绰绰有余啊。

所以,现在,孟太保你已是决定大魏和南唐命运的关键人物了。太保你若是决定相助大魏。那大魏就还有一丝生机,事情尚有可为,我们叶家也愿与你们携手,大家齐心协力抵御南军,但倘若。。。”

叶剑心顿了一下。他说:“倘若,孟太保你已下定决心投奔南朝了。那便是天弃大魏,社稷倾覆非人力所能挽回,叶某亦要为家族延续早作准备了。所以,我们叶家如何选择,这就要看太保你的决断了。”

孟聚点头,他明白,叶剑心的做法,无非就是看自己如何行动然后随大流罢了。

任凭叶剑心如何高傲,叶家如何强大,但在这席卷天下的浩荡大势面前,个人的努力实在是微不足道,所有人最终亦是只能随波逐流啊。

“孟太保,南唐和大魏两边的条件都开出来了,我想知道,你会做如何打算呢?”

沉吟良久,孟聚长叹一声:“公爷,我当然知道,比较之下,当然是大魏这边的待遇更好,他们诚意也更足一些。但我。。。应该还是会投奔南朝吧。”

像对孟聚做出的回答早有准备了,叶剑心也不显得如何惊讶,他只是问了一句:“为什么呢?”

“有很多原因吧。。。但最关键的,还是因为,我毕竟也是汉人。”

孟聚本来以为,叶剑心会继续追问自己,但对方的反应只是淡淡“哦”了一声,说:“这样吗?那我知道了。”

这下,反倒是孟聚奇怪了:“叶公爷,这个理由。。。你不觉得奇怪吗?”

“叶某是觉得奇怪,但这无关重要。叶某只是需要知道个结果,这就够了。至于理由如何,这并不重要。”

叶剑心行事干脆利索,这很让孟聚意外,也让他松了口气。他先前还担心,叶剑心会是啰啰嗦嗦地劝自己改变主意呢。

“公爷,你的意思是,叶家也要投奔南朝了吗?”

叶剑心淡淡说:“叶某方才已经说过了,倘若事不可为,南朝亦不失是一个退路。现在,既然连孟太保你都决定降南了,那大魏已是再无希望,我们也无意陪鲜卑人一同殉葬了。”

孟聚诚挚地说:“既然公爷已有了决断,那孟某就不便多嘴了。末将承蒙公爷数次关照,此番恩情一直牢记在心。无论在大魏还是在大唐,东平军愿与贵府守望相助,彼此声援。在那边,公爷倘若碰到什么为难之事,不妨遣人来报个信,孟某说不定也能出力帮上一把。”

听到孟聚的示好,叶剑心笑笑,不知为何,放在孟聚眼里,他那微微上翘的嘴角仿佛有种淡淡的嘲讽味道。

“孟太保的这番心意,叶某先在此谢过了。不过,到了那边,你我都是北国旧人,明面上不宜走得太近,否则会让南唐朝廷猜忌的。再说,我们叶家也有自保之道,自有办法在南朝立足,所以,太保你就不必为我们担心了。”

叶剑心客气地婉拒了好意,孟聚也只能长叹一声了:“那,在下只能祝公爷好运了。”

“彼此彼此吧,叶某也祝太保你在南朝那边一帆风顺,万事如意。”

到了这个地步,该说的话都说了,谈话也就进了尾声。把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叶剑心起身告辞。孟聚送他出去,但在门口的时候,叶剑心站住了脚,说:“对了,太保,还有一件事差点忘记了:小女想求见太保你,不知是否方便呢?”

孟聚一震:“是叶小姐吗?她也跟着来了?”

“嗯,她就在外头候着。”

~~~~~~~~~~~~~~

孟聚快步走出门外。第一眼就看到了叶迦南。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孩正站在屋檐下,望着那纷扬的大雪出神。

比起上面见面时候,叶迦南的身量长高了些,显得更加高挑。她穿着一件神色的风雪斗篷,脖子上围着一条裘皮围巾,雪白的裘皮衬着她白皙的脸庞,让她小巧的脸也在灼灼发亮。少女淡淡的柳眉。清澈而妩媚的双眸,娇小笔挺的鼻梁,毫无瑕疵的瓜子脸,美丽得耀眼,令人不敢直视。雪花密密麻麻地纷落而下,少女纤细而苗条的身躯伫立于雪中。空灵,寂寥,仿佛一首忧伤的曲子。

“太保,小女就在那边,你们先聊吧。叶某还有事,暂且先告退了。”

叶剑心抛下一句话。转身便飘然走开了。这时候,孟聚也顾不得他了,他大步朝叶迦南走过去,那急速的脚步声惊动了对方,她转过身来,也看到了孟聚。

孟聚停下脚步,他礼仪周全地行了个礼:“叶小姐,好久不见,最近可还安好?”

看到他,叶迦南的脸上绽露出了微笑,她没有象孟聚预想中那样屈膝道福回礼,只是矜持地点头,露出了微笑:“是啊,真的好久不见了,小孟,你还好吗?”

一瞬间,犹如十万个雷同时在孟聚耳边打响,他的脸色唰地变得苍白,站立不稳,踉踉跄跄地后退两步,失声道:“你是——叶——镇督?”

叶迦南微笑地望着他,笑容恬淡而镇定,这种优雅和沉稳,这种自信和魅力,那种难以用言语表达的勃勃英气、那鲜明而生动的活力——这不是叶梓君的笑容,这是叶迦南特有的微笑。

不必言语,不必说话,一个微笑就足够了。这个微笑,梦魂牵绕地深藏孟聚心中,让他今生今世无法忘怀,也绝不可能认错:天地之间,独一无二,这是叶迦南特有的微笑,这绝不是藏在深闺中的叶梓君能装扮出来的。

“叶镇督,你。。。你终于醒过来了吗?”

巨大的狂喜一瞬间淹没了孟聚,一瞬间,他想对叶迦南说很多很多:离开她以后,自己度过的那些孤独的日子,那无限的深情和怀念,那些思念她的日日夜夜,但不知为何,他嗓子里像是堵着什么似的,胸口中明明蕴藏着千言万语,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能出口的,却只有这么一句最平淡的话语。

“是啊,我醒过来了。。。这一梦,可是睡得好久。”

叶迦南凝视着孟聚,看着他轮廓分明、饱经风霜磨砺的脸庞,看着他已经沧桑的眼睛,看着他发髻上零散的白发,她的眼中也流露出感伤,她温柔地说:“小孟,这些年来,一个人这样走过来,可是苦了你。你老了很多啊。”

犹如被人打开了心中的某个阀门,孟聚紧紧阖上了眼睛,但泪水依然抑制不住地滚滚流淌。不想让叶迦南看到自己的眼泪,孟聚走出屋檐下,来到飘雪的院落间,他昂起头,让雪花落在脸上,感受着那份冰凉和纯粹,让自己激荡的心情慢慢回复。

不知什么时候,叶迦南也走出了屋檐,走到了他的身边。在院落间那昏黄的灯笼光亮下,在那纷飞的大雪中,她的眼中也闪烁着晶莹的光亮。

他们彼此对望着,注视着对方的脸庞,看着对方的眼睛,心中流淌着火热的感情,那千言万语却是不知该如何说出口。院落间寂寥无声,只有那雪花落地的轻微飒飒声响。

在这一刻,他们心意相通。

两人并肩而行,在雪中慢慢地散着步。在这一刻,孟聚不再是那个威震天下的无敌猛将,也不再是手握重兵的北国大军阀,这一刻,仿佛时光倒流,他又变成那个青涩、冲动的北疆小军官。

他絮絮叨叨地向叶迦南讲述着两人别离后发生的事情,讲述了叶迦南去后东平和北疆发生的事情。讲述了自己为叶迦南复仇,数次追杀申屠绝。最终将他杀死;也讲述了拓跋雄起兵叛乱,最后被孟聚和慕容家两家联手夹击,将他彻底歼灭,拓跋雄最终兵败身死的经过——孟聚讲述的事情,其实叶迦南都已经在父亲那边听过了,但她依然听得十分专注,因为,这是她所爱男人的奋斗故事。对孟聚的一切,她都是感兴趣的。

叶迦南轻叹道:“真是没想到,就在这几年间,大魏已变得天翻地覆了。我也没想到,小孟你成长得这么快,远超过我的预料啊。”

她瞄着他,目光中带着狡黠的笑意:“太子太保、赤城侯、文渊阁大学士、左都御史兼北疆大都督?好大官喔。小孟你真能干,当初怎么也想不到,你会有今天啊。”

她跳开一步,粗声粗气说:“失敬失敬,大都督阁下,下官东平陵卫镇督叶迦南。参见太子太保阁下。”

她弯腰行了个武官参见的躬身礼,孟聚大摇大摆地摆摆手,装腔作势地说:“咳咳,下面来的小娘子是谁啊?算了算了,免礼了吧。赐坐!

咳咳,这位小娘子今天过来。可带了什么好东西来进贡本座啊?若是没什么好东西,不如你就留下陪本座那个那个。。。嘿嘿!”

“启禀太子太保阁下,末将今天过来没带别的,只带了上好五花裘皮鞭一条,专治某人的皮痒——小孟你翻天了,敢调戏老娘!看老娘不收拾你!来,看鞭!”

“唉哟,镇督大人饶命,饶命啊!小的不敢了。。。”

叶迦南作势欲打,孟聚急忙逃跑,两人在院落间围着花圃一追一逃,绕了两个圈子,两人都停了脚步,都是抑制不住地笑起来。

“镇督,你知道吗?当初加害你的仇人,申屠绝和拓跋雄两个,都已经死了。”

“我知道,你做的事情,我都知道。”叶迦南认真地说:“谢谢你,小孟,谢谢你为我所作的一切。”

看着叶迦南清丽娇艳的容颜,孟聚胸膛突然涌起了一阵热流:“镇督,当年你说的话,我一直牢记在心。”

叶迦南秀眉微蹙:“我说的话?”

“你说,我不是世家大族出身,起码得是镇守一方的方面大员吧,否则我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孟聚鼓起了勇气,他直视着叶迦南,说:“镇督,现在的我,是否达到了你的期望呢?现在的我,是否还有一点希望呢?”

“啊!”

没想到孟聚突然提起当年的情事,叶迦南粉脸绯红,轻捂檀口。她后退一步,脸上却是掠过一抹黯然,沉默不语。

“镇督?”

“小孟,”叶迦南抬起头,她望着孟聚,柔声说:“现在,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比我期待你做到的,还要好得多。你的镇督,以你为骄傲,永远的骄傲。”

“那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叶迦南深深地凝视着孟聚,久久没有说话。她的目光深情而凝聚,但孟聚的一颗心却是不住地往下沉,不祥的预感已经笼罩了他。

最后一抹晚霞已经在天边消逝,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密密麻麻的飞扬大雪中,孟聚已看不清叶迦南的脸,只能看到她那双含泪的眼睛。恍惚中,一个轻微的声音穿透密密麻麻的雪幕,传入他的耳朵。

“对不起。”

如受轰然雷击,孟聚身躯剧震。但马上,他重新站稳了身子,目光中流露出坚定和自信:自己不再是当年孱弱而无助的北疆小军官了,现在的自己,是能决定天下命运的巨头,这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之一。

无论阻挡在叶迦南与自己之间的是什么样的障碍,无论是他是人是神,孟聚都有信心:自己手上的佰刀,还有追随自己的数万强兵悍卒,足以将这个障碍击成碎片!

他站前两步,逼近了叶迦南,沉声道:“镇督,告诉我,为什么?是谁在阻挡我们?”

被眼前男子宽阔魁梧的身躯逼迫着,呼吸着他的男儿气息,感受着他火一般的热情,那种充满力量的坚定自信感,叶迦南心神迷醉。

这一刻。她才真正地醒悟到,当年托庇在自己羽翼下的小军官。现在已经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个不畏惧任何风浪的真正男人了。

抵受不住孟聚炙热的目光,她后退一步,低下头,略显慌乱地说:“小孟。。。在我还没醒来的时候,父亲已帮我订下了婚约。。。为了我们叶家的生存,我必须要履约。。。对不起。”

“婚约?跟慕容家的婚约吗?”孟聚闷哼一声:“是跟谁的婚约?慕容毅,还是慕容南?你不用担心。跟我说,我来负责帮你解约。”

对上慕容家,孟聚真是毫不畏惧。他有这个自信,因为在这个危难时刻,慕容家是决计不敢得罪自己的,他们承受不起两面作战的打击。

叶迦南无力地摇头,她轻声说:“不是慕容家。。。是南朝皇帝。仁兴帝。”

孟聚一愣,脸色刷地变得苍白,失声道:“南唐李功伟?这。。。怎么可能?”

“大魏国势江河日下,势难挽回,父亲不得不做最坏打算。恰在这时,南唐遣人前来招揽我们。他们保证我们叶家的一应待遇不低于在大魏这边,条件就是仁兴帝立我为皇后。”

孟聚低沉地问:“这件事,能否改变?我在南唐那边也颇受看重,我来上书南唐朝廷,是否可以更改这婚约?”

叶迦南缓缓摇头。她的眼中泪光闪动:“不可能了。。。婚约既成,我们叶家反悔的话。那会激怒南朝皇帝的。何况,父亲也不可能答应毁约,我们叶家进了南唐,举目无亲,遍地仇家,唯有我嫁给李功伟,做了皇后,我们叶家在那边才有一点倚仗和依靠,族人不至被人欺凌。我若不嫁李功伟,南唐皇室那边不会放心叶家,家族也无法在那边立足。”

孟聚呆呆地伫立在雪中,叶迦南说的每个字,他都听见了,但他却无法反应,无法做声。在他耳朵里,只听到寒风刮过的声音,每一阵风声都仿佛是命运对他的嘲笑。

他本以为,自己是当世的第一勇将,勇冠三军,拥兵数万,已有了足够的力量,当年保不住自己心爱的女人这样的悲剧,已不会再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但没想到的是,事到临头,自己却依然和当年一样,无力阻止事情的发生。

叶迦南说得没错,叶家为了能在南朝立足,叶迦南嫁给仁兴帝一事是不可避免的。要想阻止这趟婚事,唯一的办法便是釜底抽薪,阻止叶家投入南朝。

这念头刚从脑子冒出来,孟聚便愣住了,叶剑心的话语轰响在他耳边:

“我们叶家如何抉择,那要看太保你了。”

“太保你若是决定相助大魏,那大魏就还有一丝生机,事情尚有可为,我们叶家也愿竭尽全力,与你们携手抵御南军。”

孟聚深呼吸口气,他这才明白,叶剑心话中的深意。

要想阻止叶迦南跟南朝仁兴帝的婚约,那就必须阻止叶家投奔南朝;

要想阻止叶家投入南朝,那就必须让叶家看到,北魏还有胜利的希望。而这胜利的希望是什么呢?叶剑心已说得够明白了,那就是东平军必须加入北魏的阵营,与慕容家、叶家等势力一同结成盟约,与鲜卑人联手抵御南军。

而且,相比之下,大魏的条件也比上南唐要好得太多了。大魏愿意给自己封王,大魏愿保证自己的兵马和地盘。若是选择与北魏联手,自己将可以继续当着威福自用的北疆王,手掌重兵,执掌一方,睥睨中原,自由自在,不用看任何人脸色。

但若是选择了南唐,自己就只能交出兵权和地盘,客居江都。自己只能在南朝朝廷和北府严密的监视下生活,不敢做任何引起朝廷猜忌和怀疑的事情。哪怕是对上江都知府衙门的小差役,自己也只能忍声吞气,赔着笑脸,小心避让,直到数十年后郁闷地渡过此生,最终客死江都。而自己亲如手足的部下,他们也将被唐军分遣,驱赶到各处战场上,在各处战役中担当先锋和敢死队,直至流尽最后一滴鲜血。

而且,还有叶迦南,自己一生中最爱的女子。她将被南唐皇家纳入宫中。自己与她,此生恐无缘再见了。即使此生还有机会相见。但——那时,她已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尊贵荣华无比,自己则只是落魄流浪江都的闲杂散人。

想到这里,孟聚眼中冒出了怒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既然仁兴帝想夺我地盘兵马,又要抢我妻子,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为了自己的将来。也为了心爱的女人——孟聚恶狠狠地捏紧了拳头:“大局未定,李功伟你现在就想鸟尽弓藏,却是未免高兴得太早了!只要我军参战,反戈一击,相助大魏。。。一切都还来得及!”

但一个念头令孟聚惶恐不已:我这样做的后果,那会是什么呢?

一条深不见底的深渊在孟聚面前徐徐展开,深渊中是血与火的颜色。一幕幕兵荒战乱的场景从深渊中浮现。那是一座座在烈焰中焚烧的城池,暴露于荒野中的无数白骨、千里无人烟的荒芜、手持血淋淋刀刃的屠城士兵、汹涌的魔族骑兵冲过边墙、易先生那时而严肃时而诙谐的脸、死于非命的秦家父子。。。

孟聚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天下南北分离已有三百年,南北两国征战不休,流血漂橹,万民苦其久矣。现在,南唐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圣君明主。国力强盛,天下一统的曙光已现,这是千万仁人志士奔走四方,无数豪杰志士舍生忘死换来的机会,是普天下汉人翘首以盼的盛事。难道。自己要为了一己私利,亲手将这天下一统、回复和平的希望给扼杀吗?

那。天下还要流多少血,多少人要为此丧命?

错失了这次统一的机会,这南北分隔的格局,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古人云,每逢五百年便有王者兴,存亡断续。南唐皇帝李功伟如果被自己挫败,那中原文明还能坚持到下个五百年,等待下一个王者降世吗?

南北对峙,战火连绵,中原大地在这年复一年的内战中耗尽了元气,直到北方草原上崛起新的魔族霸主,一举南下将中原文明给摧毁——华夏文明中那些最璀璨的花朵,还没来得及盛开便被摧残了。

华夏气运,不绝如缕。

想到那恐怖的可能,孟聚发冷般浑身颤栗着:自己身为汉人,却为一己私利,主动与异族兵马联手,为异族政权效劳,屠杀汉人的军队,阻挡统一大业,将中原拖入战火和鲜血的深渊——自己还有何面目来面对世人,面对历史?

犯下这样的罪行,自己将成为民族的千古罪人。和自己相比之下,只怕吴三桂和石敬瑭的罪行都只能算是微不足道了吧?

。。。。。。

一瞬间,无数矛盾的念头从孟聚脑中滚涌而过,他头疼欲裂。

看到孟聚脸色阴晴不定,叶迦南心中轻叹。她望着孟聚,像是要把他的模样铭刻在心中,她低声唤了一声:“小孟!”

没等孟聚反应过来,她走前几步,主动倚靠在他胸前,孟聚一愣,立即用力抱住了她,抱住了她的肩头。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激动,他能感觉到,少女的身躯在他怀中微微地颤抖着,感受着她柔弱的身躯,闻着她馨香的体息,他心头涌上一股怜惜之情。

两人紧紧相拥抱着。在孟聚耳边,叶迦南低声说:“小孟,父亲让我劝说你,不要投南唐去,但我不想这样。男人既然立下了志向,就该意志坚定,锲而不舍,怎能为一个女子动摇,放弃了自己的理想呢?

如果那样的话,你就不是那个我喜欢的小孟了,我不想你这样。

我这趟来,只是为了见你一面。看到你很好,我就安心了。你放心吧,我也很好。”

在孟聚怀中,叶迦南抬起了头,泪水已经盈满了她的眼眶,她哽咽着说:“我要走了。小孟,你要好好保重,做你该做的事,不用记挂着我。”

说罢,她用力一推,挣脱了孟聚的手臂,转身向外跑了出去。

孟聚被推得后退一步,他呆呆地伫立原地,看着叶迦南的倩影消失在茫茫的大雪间,他想追上去,但双脚却象是被灌了铅一般沉重,无法迈步。

呼呼的寒风卷来,园中树木光秃秃的枝条摇曳着,发出哗哗的声响,雪花纷飞,冰寒彻骨。

孟聚抬头仰望飘雪的远方,望着那黑漆漆、不见半颗星辰的夜空,心中痛苦。

~~~~~~~~~~~~~~~~~~~~~~~~

天佑三年二月一日,清晨,安平城郊外,安平大营校场。

寒风呼啸,晨雾散去,如林般壁立的兵马在晨光中慢慢浮现,一路又一路衣甲鲜明的兵马,将整个校场铺得密密实实。晨曦中,目光所至,到处都是刀剑,铠甲,飘舞的旗帜,和士兵们黝黑的脸。

今天,北疆孟大都督要亲自点检兵马,他要向天下公布自己的立场,发布征讨檄文。

孟聚从军阵中间的通道走过,士兵和军官们也在热切地注视着自己的统帅。这是天下第一等的剽悍之师,转战千里身经百战而凝练出来的冲天杀气,光是列阵就能给人以沉重的压力。

从天南地北各地应命而来的将领们,都站在检阅台下面的第一排。当路过他们时候,孟聚放缓了脚步,一个个地望着他们:吕六楼镇帅、肖恒镇帅、王北星镇帅、江海镇帅、米欢都将、李赤眉都将、李豹子都将、易小刀都将、王虎旅帅、齐鹏旅帅、徐浩杰旅帅。。。这些部下,跟随自己南征北战,战无不胜,为东平军打下了赫赫的威名。

被他注视到的将军,纷纷向孟聚行礼致意,孟聚亦是肃然还礼致意,气氛肃穆又庄严。他穿过了将军们组成的人墙,走到了高高点将台的台阶前,正要上去,但有人拦住了他。

“主公!”文先生一直在点将台的台阶前等着孟聚,不知是被这数万兵马的威势所震慑还是因为紧张,他的脸色显得很苍白:“学生觉得,今天的事还是仓促了点,我们最好详加商议后再定吧?”

孟聚摇摇头,淡淡说:“先生,我意已决,不会更改了。”他抱歉地点头,踏着阶梯快步上去,听到身后传来了文先生轻微的叹息声。

站在高台前,亲眼望着下面海一般无边无际的方阵,感受着那凛然的威势,孟聚定住神,俯视着众军。直面三万大军列戈而阵的气势和威力,非亲身体验无法想像,即使以孟聚久经军旅、见惯世面也不禁一阵眩晕。

他定住神,抽出了腰间的长剑,猛然一挥,指向天际,立即,三万士兵齐刷刷地举起了手中的兵器,那无数密密麻麻的刀剑犹如平地上突然冒出了一片树林,一阵排山倒海的声浪向孟聚扑面而来:“大都督,威武!”

“我东平军,威武!”

在那雷鸣般的声浪中,孟聚抬起头,昂望那蓝色的天际,默默地祈祷:如果在那蔚蓝的苍穹之上,真的有上苍的话,现在便请赐予我启迪吧。

谁能告诉我,我的选择,是错,还是对?

~~~~~~~~~~~~~~~~~~

《斗铠》完。

《斗铠》全书连载从09年开始连载,至此便告完结了,猪知道,这个结局应该算不上完美,这要怪猪的坏习惯,总喜欢让主角身处最激烈的冲突和选择中,但没想到的是,这个坑实在挖得太深太深,连猪自己都掉进去了,无力自拔。

家国大义和个人感情,猪扪心自问,若是身处孟聚的处境,确实也不知道如何选择的好。或许有聪明的读者应该能帮孟聚找到一个更好、更两全其美的出路吧?

猪也希望孟聚能和小叶子能有一个更好、更完美的归宿。孟聚和叶迦南的后续故事,将在猪的其他书里出现。

这几年来,因为猪的速度慢,斗铠的成绩一般,幸好大家不离不弃地支持,没有嫌弃这头又笨又慢的猪,在此对大家表示衷心的感谢,希望大家还能继续支持猪吧。(未完待续。,

斗铠245夜谈

每次看到叶剑心,孟聚总有不寒而栗的感觉: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妖孽存在呢?
经历了长途跋涉,叶剑心没半分灰尘肮脏的样子,也不显丝毫疲惫劳累,他一身白衣、举止翩翩,甚至连衣服上的皱褶都丝毫不乱,举止从容得像刚从自家的卧室里出来。souDU.org
“孟太保,打扰了,除夕之夜,叶某要做个不的恶客了。”
叶剑心走进厅里,淡淡扫了一眼厅中的布设,那不屑的眼神让孟聚好一阵郁闷。好在他也习惯叶剑心的这副嘴脸了,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公爷大驾莅临,末将深感荣幸。只是寒舍简陋,条件简陋,让公爷见笑了——来人,快上茶。”
叶剑心打断了孟聚的寒暄,他直截了当地说:“朴立英已经死了。”
孟聚一愣,好一阵,他才问道:“徐州府已被南军攻陷了?”
叶剑心自顾在座位上坐下,他缓缓说道:“这是最新的军情。徐州失陷,合肥、寿阳、盱眙等地纷纷降服南军,江淮镇号称百旅三十万大军,到现在已是土崩瓦解,不复存在。朴立英自刎,他麾下的几个镇将不是战死就是降敌了。江都禁军已攻陷徐州,从徐州直到兖州之间,大魏已无兵马能抵挡南军向北长驱直入了——孟太保,听闻这消息,你有何感想呢?”
这消息,其实孟聚已从那位苏墨虞侍读学士那边听过一次了,但那位苏学士说来。孟聚只当他是危言耸听夸大事实,但既然是叶剑心说的。那肯定不会有假了。
孟聚叹道:“我本以为江淮镇怎么也能坚持上一年的,没想到朴帅只顶了六个月。江淮一去,大魏尽去江北屏障,只怕洛京危矣。”
“太保说得没错,倘若没有强力援军的话,单凭慕容家的金吾卫,他们是挡不住的。”叶剑心平和地问:“太保,我听说。南唐那边想招安你们?”
大唐打着援助东平军的名义出兵江北,还布檄文封孟聚为兵部侍郎兼征北将军,南唐与东平军有勾结,这件事已遍传天下了,孟聚也犯不着在这事上撒谎,很痛快地承认了:“对,仁兴陛下身边的侍读学士苏墨虞正在我军这边做客。”
“苏墨虞?”叶剑心嘴角微微翘起。唇角浮起了一抹意义不明的笑容:“这书心眼很多,人也固执,仁兴帝派了这么一个人来主持,怕是不好打交道啊。”
“这位苏学士很聪明,跟他打交道确实要多小心啊。怎么,叶公爷您跟他也认识?”
“我跟他。也打过点交道。”
孟聚一扬剑眉:叶剑心说得平淡,但大家都明白,在这非常时候,叶家与南朝皇帝身边的使臣接触,能谈些什么呢?大家拿膝盖想都该知道了。
南朝企图招揽叶家。这消息很令孟聚惊讶,但更令他惊讶的。却是叶剑心的态度。
跟这位叶家公爷,孟聚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以往几次接触,尽管叶家公爷对他也算礼貌相待,但在对方身上,孟聚总能感觉到一种傲慢的居高临下感觉,这让孟聚讨厌又无可奈何。
但今天,孟聚能感觉得到,叶剑心的冷漠依然,但姿态却已放低不少。象方才跟自己那样闲话家常般的评点人物,看似平常的小事,但放在以往,这是绝不可能的事——难道,在叶剑心眼里,自己已够资格与他平起平坐地沟通和交流了吗?
意识到这个,想起当年在东平第一次见叶剑心时候被他气势所慑,自己大气不敢喘的战战兢兢模样,想起这几年的酸甜苦辣,孟聚有些感慨,又有些恍惚。
叶镇督,当年你期望我的目标,我已经达到了啊。
望着窗外的飘零的雪花,孟聚一时间陷入了迷惘,良久无语。
叶剑心却也不催促他,他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孟聚的表情,一边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同样观看着窗外茫茫的飘雪,好一阵,他才出声说:“太保,你可在想什么呢?”
收回了那些散漫的思绪,孟聚转过头来道歉:“抱歉,公爷,想到了点陈年旧事,一时出了神。公爷,江都那边,对贵族祖上的行事是颇有微议的,我实在没想到他们会派人主动来联系您呢。”
孟聚说得委婉,叶剑心却也明白他的意思:叶倾怀以汉人之身投靠鲜卑,协助鲜卑兵马倾覆了汉人的正统朝廷刘汉皇朝,导致江北流血漂橹,遍地缟素,这件事做得确实过分了,激起天下汉人义愤,即使是他最得意的门沈天策也为此与恩师恩断义绝,投奔了南朝与师门对阵沙场。在江南,叶家一直名列南朝皇帝钦定的国贼名册之——这么水火不相容的两家到底是怎么搭上线的?
“祖上的事,迄今已有三百年了,往事已矣。南朝的仁兴陛下是个很有魄力的人,行事从来不拘一格。只要我们叶家对他还有用处,他是不会在意一些朝野非议的。”
孟聚没和仁兴帝直接接触过,但从过来的几个谈判使者里,他觉得这位素未谋面的皇帝陛下确实是个很讲究实际的人。从他招降孟聚的条件就可以看出了,那几个条件卡得又准又狠,恰好定在孟聚的心理价位下面一点点,是那种让孟聚感觉很不爽但被逼急了也能勉强接受的地步。孟聚相信,这样的条件,多半是出自那位仁兴帝的手笔了。
“公爷,既然如此,公爷您难道真的打算。。。”
叶剑心脸上掠过一抹黯然,他淡淡说:“倘若事已不可为,这未免不是一条退路。”
望着叶剑心,孟聚心中泛起了同情:在北魏这边,叶家也算是举足轻重的权势豪门了,但若是降南朝以后,他们的地位将一落千丈。在遍地仇视的江南,叶家的唯一出路是托庇于皇室之下。叶剑心这么高傲的人,将来却要过这种寄人篱下的羞辱活,这怕是比杀了他还惨啊。
相比之下,自己算是走运了。将来投南朝以后,自己顶多不过只是兵权被削当个安乐公罢了,富贵荣华还是没问题的。相比于叶家将来要面临的苦难,自己的未来已经可以算得上天堂了。
望着叶剑心,孟聚眼中流露出同情,他叹道:“来日多艰,吾辈同病相怜啊。”
仿佛不愿意再谈这事,叶剑心摇摇头,换了话题:“太保,叶某不远千里前来,主要是为两件事。一是护送太保的令尊令堂和其他家人前来安平,与太保团聚。。。叶某的脚程快,走得快了些,但想来这时候,他们的车队也该进安平城了。”
叶剑心这样干脆利索地把自己家人交还,没要任何条件,孟聚确实心下感激,他起身深深一揖:“公爷拯孟某阖门老小,又辛苦长途跋涉护送前来,此恩此德,孟某没齿难忘,将来必有所回报。”
“孟太保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至于太保说到回报——有件事,叶某确实希望太保能帮忙的。”
孟聚微微警惕,却说:“公爷但说无妨,只要孟某力所能及,无不应允。”
“对太保而言,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叶某只是想知道,南朝为了招抚太保您,答应了什么条件?这件事,太保您能否如实告知叶某?”
原来只是这件事。孟聚松了口气,他说:“南唐朝廷已任命我为兵部侍郎兼征北将军衔。。。”
“太保,那些虚的东西,就不用说了。侍郎也好,征北将军也好,这都不过是个虚名罢了。最关键的,还是手上的力量!大唐肯让你掌控多少兵马,掌握多少地盘,这才是最关键的事。”
孟聚不得不承认,虽然叶剑心跋扈又傲慢,但这家伙确实是有见识的,看问题一针见血。他把南朝那边的条件给重复了一遍:“大唐那边,答应让我统率两万兵马,但必须让出南下的州郡,交出多余的兵马,退回北疆去。”
等孟聚说完,叶剑心立即反问道:“两万兵马要镇守整个北疆,孟太保,你觉得可能吗?”
“这肯定是不够的。现在塞外的突厥部魔族刚被我打垮过一次,他们暂时还不敢南下,但将来,他们迟早要卷土重来的。我们做过估算,要想挡住魔族的常规秋狩,稳固地守住六镇,哪怕最低限度的常备边军,起码需要八万兵力。。。”
说到这儿,孟聚脸色大变,叶剑心以一种看白痴的眼神望着他,他淡淡说:“看来,孟太保你自己也是想明白了。”
孟聚缓缓点头,心头冰凉一片:南唐只给自己定额两万,但单凭两万兵马,自己无论如何是守不住整个北疆的。到时候,当面临魔族侵袭的威胁时候,自己别无出路,只有向南唐求援,接下来,朝廷的正规兵马会源源不断地进入北疆,只要他们在北疆站住脚以后,自然会慢慢挤压东平军的地盘,最后让孟聚无处容身——这是光明正大的阳谋,根本无从抵挡。
“太保,塞外魔族历来是中原文明的死大敌,北疆六镇更是扼守边关的前沿,天下一统在即,大唐吸取了刘汉的前车之鉴,岂能不重视六镇防务?如此重兵囤积之地,怎可能长久交托于一个外系降将手中?”
?
抱歉,因为这周没放假,稿子没赶出来,猪赶了一些出来先凑合下,剩下的下周三继续更新。谢谢!)

382谈判

382谈判

.正如孟聚预料的那样,处分江海的决定还在酝酿阶段就被打消了

“镇督,现在处罚江都督,那是不合适的”

话的人是文先,他严肃地:“江都督之所以掠夺,是在执行主公您的命令,为的是完成任务因为事前他已经向主公您请示过了,而主公您也批准了他便宜行事,事后江都督也没有隐瞒和欺骗主公您,没把抢来的钱财中饱私囊,而是老老实实地上缴给了公库,所以,用私掠民财这条来处置江都督,只怕不妥,内部反弹会很大”

其实文先所的道理,孟聚也是明白的,只是错过这次收拾江海的机会,他委实有点不甘心,尤其是那种被部下从头到尾当傻子愚弄的感觉尤其令他不爽

“那,这件事要如何收场呢?”

文先诧异地望着他:“主公,事情已经解决了,兖州的张全都督已不会追究,我们这边除了王都督和刘兄弟外也没人知道这件事,这件事,我们不妨就当没发过就了还需要什么收场呢?”

孟聚默然,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蓝天出神

“主公,关于江海都督,学以为,他在冀州的时间已太长了,我们是否考虑该将他调换个职位呢?”

孟聚眺望天际,他没有回头:“一来,江海在冀州干的还是很出色,没有江海,就没有冀州如今的局面,冀州也确实少不了这样能干的一个主持人二来”

孟聚苦笑:“我们还能把江都督调去哪呢?冀州这样一穷二白的地方,要兵没兵要钱没钱,他都能折腾出这样的事来,若我们把他换个地方的话他不定搞出大的事有些人他天注定就是要舞动风云的无论我们怎么埋藏,他总是会脱颖而出”

文先默然,过了一阵,孟聚听到他在身后恶狠狠地:“主公 ” 章节最快” 得对每逢乱世必有妖孽”

孟聚不禁哑然失笑文先的是江海,但想来,在世人眼里,自己这个以一己之力在北疆崛起、战力强得变态的大军阀也必然是扰乱这个世界的妖孽之一?

~~~~~~~~~~~~~~~~~~~~~~~~~~~~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时间就这样到了十二月

十二月四日,随着呼啸的北风,入冬的第一场大雪来临,那雪下得很大,山河林泽,皆成素装伴随着大雪而来的,还有来自遥远北疆的胜利消息,吕六楼飞奏捷报,东平军攻入怀朔大军挺进,一路势如破竹不甘失败的宇文泰在定朔城郊出城偷袭但被早有防备的吕六楼事先设下了圈套,一夜血战后,黑狼帮出击的三百多铠斗士和四千战兵几乎被全歼

四天后,面对大兵压境的东平军,定朔城阖城出降,十五天后,怀朔全境降服

至于孟聚最关心的黑狼帮帮主宇文泰下落,吕六楼在奏折上也提到:“据称宇文獠是夜亦参与夜袭,混战之后,其人不知所向有传言,此獠在当晚战死,但我军事后搜寻战场,并未发现其尸首入城后,我军已对其发布悬赏通缉令,有持其首级来报者,赏万金”

在奏折上,吕六楼还报告了一件事,怀朔被平定以后,沃野的留守知府刘知原和高远镇留守知府陈冲先后持地图和户籍典册前来,主动降服因为路途遥远无法及时请示孟聚,吕六楼经与留守的诸位元老商议,再请示欧阳青青得到同意后,已同意接纳两镇的降服,收编两镇军民纳入管辖

在奏折的末尾,吕六楼提出请求,称如今东平军第二镇已经管辖整个北疆六镇,辖区过大,管辖不便,他请求将第二镇重划分,将东平、武川、赤城等东平军旧辖区依旧沿用第二镇的名号,而增的怀朔、高远、沃野三镇则设第五镇予以管辖因第五镇的沃野、高远、怀朔三镇皆为降地区,需要重臣坐镇监管zh ””,吕六楼自请出任第五镇,他自称无力再兼顾第二镇的事务,请求专任第五镇的镇帅,而第二镇镇帅则推荐肖恒都督接任

接到吕六楼这份奏请,孟聚只能长叹一声了

宇文泰虽然没能抓到,但孟聚以如今的地位和眼界,当年的这个仇家,他倒也不是很放在心上了倒是吕六楼自请削权,这让孟聚心里很有点不舒服吕六楼把我成什么人了?是杯酒释兵权的赵某人,还是大杀功臣的朱某人?难道在他眼里,我孟某人就是这样一个心胸狭窄、猜忌部下、不念旧情的人吗?

到孟聚神情郁郁,文先也猜到了他的心思,他只能含糊地安慰孟聚道:“主公,六镇重一统,此为喜事,学谨为主公敬贺

吕都督识大体,深通进退,他既有这番考量,必是经过周密思虑而得的,这也是为了地统管北疆政务,主公您就不如顺其意愿了”

孟聚思考良,长叹一声:“,六楼所奏,我皆准了同意将第二镇划分为第二、第五镇,同意晋升肖恒都督为第二镇镇帅但因北疆离中原路途遥远,如有紧急事务肖镇帅不能及时决断的,可呈请吕六楼代为决断”

文先一惊,他:“主公,肖镇帅和吕镇帅都是平级的镇帅,但您这样布置的话,却是将吕都督置于肖都督之上了,这样,肖都督的脸面何存?

而且,这样,吕都督不就等于昔日的六镇大都督了?

还望主公三思,如今天下未平,吕都督权位太盛,这也不是保全功臣之意,还是留下点余地,将来容做进身之阶些”

孟聚默然按他的意,其实是想直接让吕六楼接任北疆大都督的,但文先言之有理,他也只能放弃了这个打算

“那依先之见该当如何呢?”

“其实吕、肖”斗铠 三百四十二 谈判上”二位都督都是主公麾下经年的宿将忠诚又能干学相信,他们该能把两镇的事情处理恰当的,二位都督是平级关系,相互之间也无须隶属关系主公担心北疆路途遥远,万一有重大又紧急之事,二位都督不便擅决的话,学觉得让二位都督请示留在东平的欧阳主母是最合适的”

“欧阳青青?她懂什么军国大事哦,我明白了,先,妙策”

一瞬间,孟聚已是明白了文先的用意:吕六楼是欧阳青青的义兄,欧阳青青一直对他言听计从所谓请示欧阳青青,不过是绕个圈子,又把事情决断权交回到吕六楼手里了,但这样绕了个圈子,却是保全了肖恒的脸面

商议完了正事文先肃然起身,向孟聚躬身行礼:“方才来得匆忙还没恭贺主公大仇得报,铲除大仇宇文獠”

“呵呵,先祝贺得太早了,吕都督的奏报,只是宇文泰不知去向,至于要擒杀此獠,那离得还早呢”

“主公明鉴,怀朔已下,宇文泰已成无根浮萍纵然还能苟延残喘留下一条性命,此獠根基已失去,吕都督和诸位将军都不是无能之辈,倘若学所料不差的话,很快便会有消息传来了”

十二月七日,消息再度从怀朔传来,宇文泰在怀朔城外的一个荒废的庙宇里被东平军的搜索兵马发现士兵们也不知道他就是宇文泰,但他做贼心虚,主动翻墙逃跑,反倒惊动了士兵东平军来想将这个黑狼帮余孽擒的,无奈这家伙腿脚利索跑得太快,士兵们追都追不上,没办法,带队的军官只下令放箭了抓不到活的,哪怕死的也比落空来得当下,宇文泰被乱箭射中,当场毙命东平军军士们搜索他的衣裳和行李,发现了大额银票、私章等物品,他们这才意识到被打死的是黑狼帮的重要人物

“尸首经多人辨认,已确定为宇文泰人末将已将此獠首级呈送大营,以供主公查验”

”斗铠”到这段文字,孟聚顿时浑身轻松他唤来文先,笑:“先果然料事如神,宇文泰已经授首不过,当日在东平时候,先可不是这样跟我的啊”

文先洒然一笑:“快斩仇人头,此为人幸事,学先在此恭喜主公了

主公,此一时彼一时也,宇文泰的命格依然强硬,但主公之势却是远当日了主公坐拥大魏三分之地,拥有如此厚实的天时大势,一旦用兵,那便是泰山压顶的雷霆万钧此等大势,已不是宇文泰的气运能抵挡的了而且主公抢先一步南下,已经锁死了宇文泰的发展之路,他纵然是蛟龙命格,失去了时运,也只能困死在这滩浅水里了”

孟聚搞清楚了:原来这不是宇文泰的命格变弱,而是自己的气运变强了难怪玄学高深莫测了,只要掌握了这门学问,怎么都是对的

孟聚也不取笑文先,问道:“南边可有什么消息来吗?”

所谓南边,便是指洛京乃至沿淮河一线的广袤平原了自今年五月,南朝发动对北朝的攻势以来,魏军与唐军便在江淮一线展开连续的大规模攻防战争,这是决定天下归属的大战,南北两军皆是全力以赴

“学听得的消息,还是南军占了上风南军已攻入徐州和南豫州,攻破淮阴和角城江淮朴大都督给朝廷奏报请援,请求增援反击夺回二城,但朝廷的援军却一直迟迟未至,南军后援却是蜂拥而来,从两城继续推进,已控制了淮河北岸

主公,学听到一个传闻,是南军已逼近徐州城,于徐州郊外的野战中击败了江淮镇主力,江淮军彻底失去了反击能力如今,南军已兵围徐州这消息未经朝廷证实,也不知是真是假,但照学来,如果朝廷再不增援,江淮镇和徐州的陷落只怕是迟早的事了”

孟聚知道,淮阴和角城是淮上重镇,是“南必得而后进取有资,北必得而后饷运无阻”的南””北兵家必争之地,北魏在此囤积重兵防御现在,两座重镇已被南朝攻克,江淮镇连这样的重地都保不了,可见兵力也着实捉襟见肘了

“南朝蓄力已,倾国一击,单凭朴大都督的江淮一镇,那是无力与南朝全力抗衡的但为何朝廷一直迟迟不肯增援朴大都督呢?”

文先沉吟道:“这个,朝廷只怕也是有苦衷经历边军叛乱之后,朝廷手上的兵马也只剩金吾卫一支孤军了如果将金吾卫派出增援江淮的话,京畿就将出现空虚,一来,朝廷担心南军的襄阳镇会对洛京趁虚而入,二来……”

文先孟聚,摇头道:“主公您至今一直态度不明,朝廷确实也对您十分顾忌您驻扎三万重兵于济州,这犹如悬在洛京头上的一把利刃,朝廷岂能不疑、不惧?一旦朝廷全力南下应对南兵之后,你若是突然南下进占洛京,朝廷岂不全盘倾覆?”

孟聚默然不知不觉间,自己已成长为可以左右天下大局的巨头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孟聚并没有感觉欢喜和兴奋,而是感到了深刻的惶恐承担天下兴亡,这口号喊起来是很爽,但有朝一日,当这担子和责任真的落在肩膀上的时候,只怕没人会觉得轻松想到自己的决断,会让千万人死亡和离乱,让千万个家庭离散,会让传承数百年的社稷崩溃,雄伟的宫阙在烈焰中坍塌,那种负荷令他感觉沉重

到孟聚神色凝重,文先道:“朝廷已再三向我军发布命令,让我军尽快参战……”

“朝廷?”

“哦,学得是江都的朝廷南朝兵部几次向主公来信,想请主公尽早南下参战”

“回复他们,就我军缺粮少饷,冬衣不足,无力南下”

“学已经回复了,但兵部的信里还,倘若主公实在无力参战的话,他们也不强求主公真的出战,但请主公便是明确做个表态也的”

“表态?什么表态?”(未完待续)

“朝廷的意思,是想请主公尽快易帜,向天下表明归属大唐的态度,再表个声明,向洛京佯攻,帮着吸引下鲜卑人的兵力——昨天,南朝又派使者来了,他带来了陛下和兵部的几份函件,请主公过目阅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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ωωω.
?”
“哼,他们想得倒是美啊。”孟聚坐下拿起来翻了一阵,他抬起头:“现在,朝廷又派使者过来了?还是兵部侍郎石康吗?”
“他们已经换人了,现在新上来的使者,是崇明殿侍读苏墨虞苏大人。他是前天刚到安平的。”
自从今年三月以来,东平军跟南唐的谈判已经持续九个月了,易先只是开始时起了个引荐作用,这种高级别的谈判,他委实也无法做主。在易先之后,朝廷的使者已换了好几茬,其中有北府的高级参事官赵君言、兵部侍郎石康、江都禁军的统军都督徐长兴,这期间,光是仁兴帝的亲笔信孟聚都接了四五封了,南朝的态度不可谓不诚恳了,孟聚也很有归降的诚意,但东平军归顺南朝一事还是遥遥无期。
谈判的障碍,主要是在一个关键问题上双方谈不拢:在未来的大唐军政体系里,东平军到底处于何种地位?孟聚和部下们都希望,东平军能作为大唐辖内的一个大镇藩而存在,他们的要求是:
一、东平军愿奉大唐为主,遵守朝廷的律令,听从朝廷的旨意。东平军愿担当朝廷的北方屏障,为中原抵御来自北方草原的魔族袭扰;
二、朝廷设征北将军府,由孟聚开府主持,全权负责北疆六镇五州三郡的一应军政事务;东平镇辖内各州、郡、镇所征赋税不向江都交纳,而是交由征北将军府以充当军用;
三、朝廷承诺东平镇现有的辖区不被削减,兵马不被减员。如在北伐战争中,由东平军打下的北魏领地,也同样被纳入东平镇辖区,由征北将军府统管;
四、朝廷不能擅自整编东平军的将领和军官。不得任免东平镇辖内的地方官员。东平镇辖内的军政官员,只能由东平军自行任命,事后只需向朝廷的兵部、吏部报备即可;
五、东平军定编十万兵员,三十个旅,朝廷按江都禁军的待遇为东平军官兵提供粮饷、补给和武器装备。如东平军官兵伤残、战死的,各类抚恤和补贴也要与江都禁军一视同仁。
六、朝廷每年向东平军提供二千具斗铠以替换陈旧和损耗,如东平军与入侵魔族交战产的斗铠损耗,朝廷必须另外补充。不在每年的定额补给里减扣;
。。。。。。。
看东平军开出的十几个条件,孟聚自己都觉得脸红——大唐又不是打算找个爹回去供养,他忍不住跟文先说:“先,这些条件,是不是过分了些?”
文先倒是泰然自若:“主公,既然是谈,那就不能太客气的。我们漫天开价,大唐朝廷也可以就地还钱的嘛!”
对于东平军的要求,大唐的回应条件是:
一、同意东平军加入大唐,作为边军为大唐戍边。
二、东平军兵员定额两万。斗铠八百具,一应待遇酬劳等同大唐边军;
三、东平军驻地为北疆六镇。以上边塞地区实行军管。除北疆六镇外,征北将军不得干涉辖区外的地方事务,朔州、定州、中山郡等地必须交回给朝廷管辖,各地官员由大唐派遣、任命,东平军不得干预;
四、东平军任命营正以上级别的军官,需报备大唐兵部、枢密院,经两部同意后方能效;
五、大唐将为东平军各营派遣监军。负责各部兵马的粮秣、钱饷和军功酬劳、军法惩罚等事务,各旅、各镇亦将同例。
六、东平军的斗铠装备损耗,经监军核实后附属。可报大唐兵部待批;
七、朝廷有权调动东平军各部兵马执行命令,有权直接调遣、任命东平军的各级军将。征北将军府不得违命。
八、征北将军每年需返京觐见圣上两次;
。。。。。。
前一阵子,南唐朝廷派来主持谈判的使者是兵部侍郎石康,这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倘若不了解的人,会把他当成武官而不是文官。这位兵部侍郎的性子就如同他的相貌一般粗豪,他笑呵呵地告诉孟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朝廷能给东平军这么优厚的待遇,把六镇地盘划给东平军,这已经完全是看在孟征北曾在北府担任鹰侯任职多年的情分上了。
饶是孟聚对跟大唐朝廷谈判的艰难已有心理准备,但对方还价之凶悍还是让他倒吸冷气——这已经不是就地还钱了,这简直是把价还到地下室,还是十八层的地下室,偏偏那个石侍郎还整天在孟聚耳边苍蝇般嗡嗡噪杂不休:
“征北将军,你是咱们的自己人,陛下才有这样的皇恩浩荡啊。能设镇开府,独立统领一军,还能拥有自己的军管辖区。翻遍史书,这种待遇,连我朝的功勋世臣都不曾享受过,更不要说你这样的北国降将了。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征北将军您可千万不要错过了啊!”
被迫要放弃六镇以外的所有地盘,把兵马削减到只剩两万人,所有辛辛苦苦打下的地盘都要吐出去,这几年的仗等于白打了,这样还叫做皇恩浩荡,偏偏石康这厮说得又是情真意切,孟聚这口气憋在胸口,险些憋出了内伤来。
这样,双方的价码实在差得太远,事情没法谈,就只能拖下来了。江都那边都换了几茬的使者了,谈判还是进展不大,所以,对南唐新过来的谈判使者,孟聚也没抱多大的希望。但对方既然千里迢迢来了,不接待也是失礼,孟聚便在当天中午设宴款待南朝使者一行。
这位苏侍读的形象很符合孟聚心目中的南朝读书人形象,他年纪不大,相貌颇为清雅,眼神明亮而温和,举止从容。显得很有气度。席间,双方杯觥交错,只谈风月,不聊正事,气氛倒也其乐融融。
饭饱酒足后,孟聚请这位苏侍读移步会客室,闲聊一阵后,孟聚笑吟吟地说:“苏大人。您想必也知道,我军虽身处北国,但全军上下皆为华夏赤子,一直衷心仰慕大唐正统,末将本人更是大唐北府的在册鹰侯军官,我军全体对陛下和朝廷的忠诚,天地可鉴。
今年三月以来,我军就一直在向朝廷乞谈归顺之事,前些日子,兵部的石侍郎和禁军的徐都督都来过我们这里。大家也谈得很好,在归顺大事上已经达成一致了。只是总有一些细节障碍。导致双方无法一致,末将为此也很是忧心。
苏侍读您是陛下身边的近臣,平日深得陛下教诲,见识定然比我们这些边塞武夫高明。您不远万里亲身前来,想来定是有了些新见解吧?末将愿恭听先高见了。”
知道正题来了,苏墨虞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他捋着下巴上的几缕长须,淡淡笑道:“征北将军过奖了。若说什么高明见识,学是不敢当的,只是有点浅薄见解。欲与将军商议。
前几番商讨不果,学也大致了解了经过,朝廷有朝廷的规矩和戒律,陛下对将军您自然是很欣赏的,但很多事情,便是陛下也不能自由做主的;而征北将军您麾下这么多的兵马要安抚,确实也不容易。所以,学觉得,只要大家都有诚意,彼此体谅对方的难处,一些分歧不妨留着慢慢解决,总能谈出个结果的。”
孟聚笑道:“苏大人不愧是陛下身边的人,见识果然高明,得您提点,末将茅塞顿开啊。”
他心里疑惑——这个苏学士看起来长着一张聪明的脸,怎么说起话来这么没谱?他千里迢迢从江都跑来,就是为了冲自己说上几句“都有诚意、互相体谅”废话吗?
果然,苏墨虞接着往下说了:“但有一件事,学以为,却是刻不容缓的。将军您曾向朝廷上奏,说东平军因为缺粮少银,缺乏补给,将士们过得十分艰苦,不得不为之忍饥挨饿,陛下关心士卒,闻知此消息,为之动容落泪啊!
学北上之前,陛下一再嘱托学,务须想办法增援东平军的将士,勿要再让将士们受冻饿之苦了。”
孟聚肃然起立,向南方跪伏行礼,他感动地说:“圣君仁心,吾辈感激涕零!末将谨代表东平军全体官兵感谢陛下关怀。君恩深重,吾辈无以回报,愿为圣君效死!”
苏墨虞也跟着起身行礼,然后,他说:“孟将军,陛下和朝廷都想竭力给您增援,只是因为鲜卑兵马隔绝南北交通,要想大规模增援,这委实没法办到。所以,学觉得,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解决东平军与大唐之间的交通问题。只要东平兵马与我军王师合力打开一条道路,朝廷的增援就可以运上来了,解决了东平军的后勤问题,其他的事也都好解决了。”
“苏大人,你所谓打开一条通道,不知所指何意呢?”
“有两条路可选择。第一条路,大都督挥师西向,下潼关,进关中,占汉中,与我朝的西蜀军镇联络;
第二条道路,则是大都督直接挥师南下,攻兖州、青州、高平等地,直至徐州,与我朝的江淮北伐军前后夹击,合力攻打伪朝的朴立英,将其击溃后,征北将军您也可跟朝廷的江都禁军直接联络。”
苏墨虞斩钉截铁地说,他的言谈里流露出强大的自信:“现在鲜卑鞑虏的重兵囤积于洛京和江淮间,其余后方各州各郡皆是兵力空虚,以大都督之神武和麾下兵马的武勇,两条路线都是易如反掌。只是但汉中道崎岖难行,大规模补给也不容易,学是不建议将军走这条路的,还是打通江淮线来得好些。
到那时候,将军您以朝廷为后盾,进退自如,处境定然比现在孤悬北方来得好多了!”
孟聚一愣,他望向了文先,却见文先也在望向他,双方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苦笑。
孟聚很清楚,自己虽也堪称兵马强悍,但论起实力,比起北魏和南唐两个拥兵数十万的庞然大物,自己的实力还是略逊一筹。自己最大的优势不在兵马和地盘,而在自己然的地位:孟聚若是助北魏,魏军去掉了后顾之忧,又有东平强军助阵,他们就可以轻松打退南唐的进攻;孟聚若是助南唐,那唐军灭亡北魏亦是轻而易举;
孟聚若两不相帮,坐山观虎斗,那北魏和南唐都得有求于他。所以,东平军置身事外又能随时介入,能随时左右战局的然地位,这正是孟聚跟南唐谈判的最大筹码。有着这个底气,所以孟聚才能摆出一副爱谈不谈的强硬态度来对待南朝,他是不怕谈判旷日持久的——反正南军每天都在流血,花钱如流水,害怕战争拖延的人是他们而不是自己。
但南朝派来的这位苏侍读倒也聪明,他以南朝的大规模援助为诱饵,诱惑孟聚加入战事——无论孟聚想打通汉中线也好,打通江淮线也好,只要战事一起,东平军就不得不明确了助战南朝的立场,失去了置身事外的然地位。
只要孟聚被拖下水站在南朝一边,丧失了选择权,那接下来跟南朝的谈判,他就非常被动了。哪怕东平军不曾真正参战,只是做个姿态出来也够了,这会引起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各地那些本就三心两意的地方官府和兵马都会闻风倒戈,魏军本来就岌岌可危的防线会总崩溃的。
这位苏侍读提出这看似对孟聚有利的“搁置争议,求同存异”的条件来,其实就是一个阴险的缓兵之计。孟聚非常明白,自己这种第三方势力只有在北魏和南唐双方相持不下时候才是最有价值的,一旦北魏崩溃了,那在南唐君臣眼里,自己会立即身价暴跌,从“不惜代价要拉拢的援军”变成了“下一个需要消灭的桀骜镇藩”——现在都谈不拢的招抚条件,那时候就更加不用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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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铠331 承担

事情很是诡异,兖州都督张全坚信,盗贼定是东平军兵马假扮的,所有的证据也都指向东平军方,但偏偏,孟聚就是找不出有条件作案的部下——现在,已经查清楚了,最有嫌疑的几支边军兵马,他们都没有作案的时间和机会。

“主公,事情很明显了,”看到如此,王北星顿时如释重负,他说:“这不是我们的人干的。主公,我们不妨就此回复了兖州那边,他们没有根据就胡乱揣测,这怎能当真呢?”

事情查清楚,并非是东平兵马做的,孟聚也感觉轻松不少——这证明军队还是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但不知如何,他总觉得有点不对,好像疏漏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北星,我们所有在济州的兵马,你都有掌握吗?”

“那是自然,济州大营的情况,末将不敢说了如指掌,但大致情况还是知道的。”

孟聚摇头:“北星,我问的不单是济州大营的兵马。除了济州大营以外,还有哪些兵马在济州活动的?”

王北星一愣:“主公,这个末将就实在说不好了。济州大营只是管辖直属大本营的正规兵马,但除了大营的兵马外,济州各府都有自己的郡兵和守备乡兵,还有一些过路公干的兵马,陆陆续续,委实无法统计。”

孟聚心念一动:“过路公干的兵马?你说的是。。。”

“前几天,江海都督就从冀州带了一旅兵马下来。说是要南下招募流民的,说他已得到主公的批准。末将看他的公文,确实是参文处批准的,主公您也签了字的,就吩咐下面放行了——怎么,主公,这件事您不知道?”

孟聚若有所思,他与文先生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文先生代孟聚答道:“这件事,江都督确实是请示过主公的。主公也确实知道,只是没想到江都督动作这么快。王都督,江都督的这路人马有多少人?”

“江都督报批的过境兵员是一千一百人,实际兵员——我看着也差不多千人出头吧。”

“他们什么时候到济州的?”

“他们第一次来,是十月二十九日。。。自那以后,他们好像就一直留在安平城附近了。”

“这路兵马驻在哪里?在大营里吗?”

“末将也问过江都督,需要大营提供食宿吗,江都督说不必,他们自己能解决吃和住的问题。所以末将也就放手不管了。他们自己找了驻地,就在安平城附近的刘庄里。”

孟聚“嘿”了一声。刘庄那地方他也知道,那是一个靠近兖州边境的小村庄。

其实,听到“江海”名字的第一个瞬间,孟聚心里就有了一个直觉:十有,准是他干的了。除了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其他人还真没这么大胆子啊!

文先生望着他:“主公,要不要我们召江都督回来询问一番?”

孟聚紧抿着嘴,过了一阵,他摇头:“问什么呢?现在我们什么证据都没有。若是江都督一口否定,那我们也没办法指证。文先生,江都督毕竟是我军元老,对这样的重量级大将,我们必须慎重,必须调查清楚才好说话,以免冤枉了好人啊。”

在场人都点头赞同:“主公言之有理。”

在场众人心里都雪亮。这是孟聚要抓住机会,对江海往死里下手了。现在就召江海回来问话,被问过话以后,江海肯定警觉的。若是他就此停止了行动的话。那再想抓他的证据恐怕就难了。但现在,主公口口声声说是不想“冤枉了好人”,其实实质却是不想惊动了江海,要暗中调查,要等证据确凿后再找他问话,一击致命。

“那好,今天的事,谁都不许泄露出去了。北星,这件事的调查就交给你了,可以吧?”

王北星微微一愣,他脸露难色:“主公既然信重,那末将自然从命。但末将一直都在军队里干粗活的,这种刑案侦缉的细致活怕是难上手。末将想请主公支援一些精通刑案的行家来帮忙。”

“精通刑案的行家?北星,若是在东平,你要找刑案的行家,我随时可以从靖安署或者省署给你调人来,十个八个都没问题。但在这里,我们要找刑案方面的人手,只好向济州的地方官府借人了。但这件事可能涉及到我军重将,也关系到我军的声誉,让外人知道了只怕不好。”

“主公您误会了,不用向地方官府借人,末将只需要您身边的一位高手就行了。”王北星指着刘真:“刘兄弟是东陵卫出来的刑案专家,末将想借他过来帮忙。当然,末将也知道,刘兄弟精明能干,是主公身边的得力人手,主公身边也是少不得他的,但为了能尽早能将案子查个水落石出,末将还是斗胆想请主公忍痛割爱吧。”

听到王北星给了自己这么高的评价,称赞自己是“精明能干的得力人手”,胖子刘真顿时来了兴致,他得意洋洋地左顾右盼,红光满面,自觉受到了十分的重视,咧嘴笑道:“王都督太过奖了,过奖了!”

孟聚心知肚明:大家都是靖安东陵卫出来的老人,刘胖子什么货色,王北星哪会不知道?要说刑案的行家,余书剑才是东平署的第一把好手,接下来再排一千号人也未必轮得上刘胖子。

王北星的用意,孟聚也是明白的,内部调查实在是件吃力不讨好的活,既危险又讨人嫌。这种事干得太认真,会遭部下和同僚痛恨,若是敷衍了事的话,主公那边又没办法交差。

但是身为济州大营的中军掌管,这个任务王北星也没法推辞。他干脆就从孟聚身边请人过来——倒不是他真需要刘真这个半桶水的刑案官帮上什么忙,王北星只是需要有人帮忙分担压力罢了。这样,对着同僚,他可以说主公的亲信就在身边盯着我,实在没办法;万一查不出结果,对上孟聚,他也有了交代:刘胖子可以证明,我可没有放水啊。

身处上位久了,对部下的小心思,孟聚也是洞若观火。他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让胖子去你那边帮忙吧,我只担心这个惫懒家伙,去了你那边帮不上什么忙,反倒会添了乱子。”

刘真一听大喜——来济州多日,他一直在孟聚身边打杂,早就闲得发慌了。现在终于有正经事情做了,他真是喜出望外,拍着胸膛保证道:“老大你放心就是了,我去了那边。万事听王都督吩咐,绝不乱来。这案子。我保证一个月内就帮您查个水落石出,一定帮你揪出江海那家伙的尾巴来!”

王北星憨厚地呵呵笑道:“刘兄弟来了,末将就放心了!刘兄弟,你只管放手调查就是了,末将给你全力支持,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决计不会拖了你后腿,主公。您就放心吧,末将和刘兄弟合作,肯定把事情查个清楚明白。”

看着红光满面的刘真,再看着憨厚笑容的王北星,孟聚苦笑:“那,二位多多上心,我就拭目以待了。”

~~~~~~~~~~~~~~~~~~~~~~~

事情恰也这么巧。孟聚上午刚组建了针对江海的调查组,到了午后,侍卫就来报告:“主公,冀州江都督过来求见。”

孟聚从文牍上抬起头。他吃惊地说:“江海,他来干什么?”

“江都督说,要汇报前段时间的工作进展,想请主公抽出一点时间来听他汇报。”

孟聚微微眯起了眼睛:冀州的情况,一个月前江海才刚刚向自己汇报过。这么短的时间里,冀州那边不可能有多少变动的,那今天江海过来,就真的有点蹊跷了。

“莫非,是上午刚开的会议,消息泄露了?”

这个念头在孟聚脑中一闪而逝,但很快被他否定了。上午的会议,参加的人文先生、王北星和刘胖子,都是自己的亲信来着。如果说他们都信不过,那就真没什么能信得过的人了。王北星和文先生都清楚事情轻重,不会乱说话,唯一担心的是刘胖子,这家伙万一喝多了说漏了嘴——不过这也不可能,现在刘胖子还在自己府中,还没有机会出去喝酒呢!

“请江都督稍等吧,我就过去。”

孟聚进去的时候,江海正端坐在会客厅的椅子上,神色平静,见到孟聚,他从容起身行礼:“末将参见主公!”

“江都督免礼了吧。”孟聚打量着江海,从部下从容而平静的表情中,他找不到半点忐忑不安的痕迹——这不象一个内心有鬼的人啊。

看到江海如此平静,孟聚反倒自己狐疑起来了:自己是不是猜错了好人?

“江都督,我这边也很忙,这样,我给你一刻钟功夫,够了吧?”

江海微微欠身:“半刻钟功夫就够了。末将此次来,还是是为南下迁徙流民这件事来的。”

“还是这件事啊——江海啊,我上次就说了,大本营现在也拿不出粮秣钱财来,这件事,你们冀州得自己想办法才是。”

“是,遵照主公您上次的指示,末将想办法筹集了一批钱粮粮秣,现在向主公汇报来了:到昨天为止,我们共筹集到粮食五千三百六十五石,银子四万一千五百二十一两,布匹、丝绸三千多匹,牛马驴骡等各式牲畜两千二百多头,运送物资的车辆两千余架。。。还有其他各式繁杂物品,数量暂时还没统计完毕,只能下次再向主公您汇报了。”

孟聚心下一惊,他肃容道:“江海,这么多的粮秣钱粮,你们是从哪里弄来的?”

“末将想办法筹集来的。。。”

“哪里筹来的?!你说!”

江海叹了口气,他一副被孟聚逼得没办法才坦白的样子:“这件事,末将本来是不想让主公您知道的。以免您因此烦心。。。”

“你少废话!难道说,前些日子里,兖州那边的事情。。。”

“是。为了筹措军资,末将只能擅作主张,因粮于敌了。”

一阵令人难堪的寂静,江海这样痛痛快快地主动承认了事情,孟聚反倒不知道该如何问下去了,过了好一阵,他才说:“我军严禁私掠平民,这点。江都督你不清楚吗?”

江海一扬剑眉,诧异地说:“主公,末将并没有在我军辖区行动啊,我们这边的老百姓,末将可是一个也没动啊!而朝廷是我们的敌人,削弱敌人,壮大我军,末将以为,这是值得鼓励的事。并不算违背军纪。”

孟聚很想说朝廷那边的老百姓也不能乱动,话没出口。他就自己吞了下去——这方面,他自己也真没什么资格来训人。上次率军北上时候,在归途中,自己就纵兵大掠了两座城池,这方面,自己还真没资格来指责江海违背军纪。

孟聚想来想去,也只能抓住江海擅自行动这条来发挥了:“江都督,一旅兵马调动,须经参文处审核和批准。你未经允许,擅自行动。。。”

江海彬彬有礼地打断了孟聚:“抱歉,主公,末将并非擅自而为的,而是请示过主公您的。”

孟聚忍不住喝道:“江海,你昏头了吧?我何时批准你们去兖州杀人越货了?”

江海认真地说:“主公,上次末将向您呈文。请求调拨粮秣钱财来支持招揽流民之事,您批复是让‘冀州方面自行筹措粮秣钱财,一应事务,江都督全权做主。不必报我’。

还有,上次末将当面向您请示的时候,您也是这么说的,也同意了末将可以自由全权筹措军资。那次,文先生也是在场的,不信,您可以召他来问?”

孟聚简直气急败坏了:“没错,招揽流民的事,我让你自己做主了,但我哪里批准你进兖州去杀人越货了?”

“啊,这是末将愚钝,理解错主公意思了,只是那时末将想来想去,要在短时间里筹到大批粮秣和钱粮,除了抢劫以外,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了。。。既然主公说让末将全权做主,那末将就真的斗胆做主了。好在几次行动都是收获不浅,伤亡也很少,这也是上托主公洪福,下赖将士用命了。

既然主公觉得这样不妥,那末将就此停手也就是了。但有件事,末将还是得向主公您汇报的,前段时间,我们冀州虽然筹集了一部分粮秣,但如果要应付数万人规模的流民涌入,这点储备还是远远不够,缺口部分,末将斗胆敢请主公必须加以考虑。”

孟聚盯着江海,只觉事情棘手无比。

在孟聚料想中,事情应是这样的:王北星和刘真经过周密调查,拿到了江海和部下九十一旅犯案的确凿证据,然后自己召来江海,当众严辞追问他事情真相,但江海一意抵赖狡辩,坚决不肯承认。最后,自己当场拿出了证据,当众展示,铁证如山之下,江海无从抵赖,只能坦承罪行。亲眼目睹这一过程,众将们皆是义愤填膺,齐声皆说江海贼子作恶多端还欺瞒主公,该杀!于是自己顺应众议,就此处分了江海,将他撤职、降职甚至更狠一点,干脆把他行了军法,这都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情。

孟聚没想到的是,根本不用自己逼问,江海就会主动向自己汇报了事情。在他口中,兖州的案子根本不是一桩罪行,而只是一件普通的日常工作而已,九十一旅抢劫了多少银两牲畜,就跟在冀州开垦了多少亩荒田没啥两样。

他这种坦诚而毫无遮掩地态度,反倒让孟聚手足无措起来。自己能拿他怎么样呢?江海毫不抵赖,自己都承认了,目的是为了筹措军资,他的错,错就在领会错孟聚的用意了。

那,自己该怎么处置这件事呢?

一时间,孟聚还真有点踌躇难决了。本来,“江海擅自出兵,杀掠无辜,掠夺民财,民愤鼎盛,败坏军纪,罪应当诛!”——这罪名摆出来,江海有十个脑袋都要砍掉了,谁都没办法救他,但江海这样主动承认之后,事情的性质就完全变了。

“为了给大本营筹措军资,江都督不惜甘冒巨险,带领少数兵马乔装深潜敌境,巧施妙计,连破数城,为我军挣回了大笔钱财。”

只要目的是好的,那即使手段过分一点,那也是完全可以原谅的。孟聚可以想象,在不少人看来,江海的行为非但无过,还有功于东平军呢。虽然他违反军纪抢劫民财,但他抢的是朝廷那边的人,对东平军并无损害,倘若孟聚为此处罚江海——那时候,肯定有不少人会为江海鸣冤的,觉得孟聚处置不当,那叫“自毁长城”啊。

“再怎么说,江都督他也是为了完成主公下达的任务啊,他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咱们东平军的大业啊!如果处分了江都督,下次,谁还再肯为咱们东平军卖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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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读者,本周只有一更了。这几天猪碰到的事情太多,有点疲惫,精神不佳,实在完不成任务了,容猪以后补上吧。抱歉,抱歉了。)

300-332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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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手中的信,孟聚叹口气:“六楼把事情办砸了。”

“嗯?”文先生从案前抬起了头:“主公,您说什么?吕都督怎么了?”

孟聚把手上的信递了过去:“先生,你看吧。”

这时候,孟聚心里还真有点郁闷。前些日子里,在对旧部们发布晋升令的同时,孟聚也把自己的打算向吕六楼透露了下,让他有个思想准备。孟聚没想到的是,自己让吕六楼试探一下大家反应,他却把这事给弄成了干脆利落地摊牌。这下好了,蓝正当场上了辞呈,肖恒回家闭门不肯见人了。

事情闹这么大了,孟聚不得不认真地考虑,自己是不是该回一趟北疆,跟留守将领们好好沟通一番了。

那边,文先生却已看完了信函,他微微蹙眉:“吕都督还真是个急性子啊——不过,事情摊开来说也有摊开的好处。都督您怎么打算呢?莫非是想回北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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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nghn66008
欧阳青青10
文汉章这家伙还真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了,孟聚点头道:“我确有此意,先生可有什么见解?”

“主公,学生倒是觉得,让事情冷一下,未免不是更好的处理办法。”

孟聚微微蹙眉,他沉声说:“但是,宇正兄要跟我闹辞职了。”

文先生叹道:“主公,对蓝先生那边,主公您最好不要报太大希望了。这不是意气之争,也不是误会,这是明明白白的义理之争。蓝先生跟我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他有他的原则,既然他已经表明了态度。。。学生想,他怕是不会改变主意的了。”

孟聚默然。他走到窗前,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蓝正那张端庄而严肃的脸,他还想起,当年自己受伤卧床在家养病时候。是这位老人冒着巨大的风险保护了自己。

“孟督察,靖安东陵卫绝不会抛弃一个尽忠职守的优秀军官,我不能接受你的辞呈!非但如此,将来我退休时,我还要向新镇督推荐你来担任靖安署的总管!”

耳边回响着老人严肃的声音,孟聚心潮澎湃。他回过身来,对文先生说:“这份辞呈先不要批,先生帮我拟文。挽留宇正兄,我亲笔给他去信。”

“学生遵命。但主公,有些事情,确实不能勉强的,既然蓝先生不识大势,一心愚忠于鲜卑鞑虏,那我们也没必要。。。”

“尽力挽留。”孟聚打断文先生,他说:“宇正兄是汉人,他不会愚忠于朝廷,他只是尽忠自己的职守。。。忠于自己的人生罢了。

对他来说。如果这样屈服了,那等于否认了他这几十年的事业。等于否认了他的一生,等于说他这几十年在东陵卫里的奋斗和牺牲都是无意义的。人活到了最后,那就是为了一口气活着了——算了,文先生,这是我们东陵卫的心情,我们武夫也有武夫的骄傲,你不懂的。”

看出孟聚的情绪有些激动了。文先生不好再说,低头应是,开始写挽留信。而孟聚则开始处理手头的帐表,盘算最近的库盈。虽然参文处有专业的账房幕僚来帮忙处理这些账目,但孟聚发现他们的算数能力还不如自己,经常会出现错算、漏算的问题,所以孟聚已经习惯把报上来的账本复核一遍了。

他正在忙乎着,却听到文先生那边“咦”了一声,孟聚听见文先生说话道:“主公,打扰您片刻:冀州江都督那边有份呈文,请您过目。”

孟聚没抬头:“稍等下,等我把这条账目算完。。。”

文先生加重了语气:“主公,这份呈文很重要,学生斗胆请您立即过目。”

“冀州那地方,现在人影都没几个,江海能有什么大事报告?”

说着,孟聚还是搁下了手中的笔,他看到文先生的表情严肃,心里打了个突:“不会吧?难道真有什么大事?江海?他说什么了?”

“这个,主公您还是亲自看吧。”

说着,文先生递过来呈文,孟聚接过来,翻开只看了开头第一段,他顿时头皮发麻,有种头发一根根地竖起来的刺激感。

“。。。臣有闻天行有常,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北漠鲜卑狄酋逞兵横器强,致神州血流漂杵,盗我华夏神器,奴我炎汉子裔,始肇大魏。。。人有寿数,百岁而亡;国有气运,罕有三百年之朝。百年间,狄魏凶德相仍,累世暴殄,庙堂皆豕鹿之奔,四野有豺狼之叹,近更有天夺其魄,宗室互弑,手足相残,刀兵蔓延,祸至中原涂炭,万民流离,此乃乱离崩纷之象,兆狄夷气数当衰,汉统当兴。

春秋大九世之仇,小雅重宗邦之义,大唐上继刘汉正朔,恰逢明君在位,顺命起兵,秣马厉兵,顾瞻山河,气吞万里如虎,掩有天下之势已现。

微臣不避刀镬,斗胆进谏:主公身为炎汉遗裔,神明华胄,英武盖世,岂能匍匐犬羊之下?倘能顺天应命,建光复第一殊功义举,非但无愧列祖列宗,更能福泽子孙,光耀千秋,彪炳万世。。。”

孟聚把呈文一合,问文先生:“这份文,是怎么递上来的?”

文先生明白孟聚的意思,他查了一下登记册,道:“江都督没走密函,是驿邮递上来的公文,参文处那边是公开的。。。估计有不少人看过了。主公,需要下噤口令吗?”

“噤口令?这玩意的唯一用处是让消息传得更快些!”

孟聚霍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怒气冲冲得象头被困在笼中的狮子。选择南唐还是北魏,这关系东平军上下的生死存亡。对这种战略大计,自己至今不敢做任何表态,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江海倒好,他大嘴一张就帮自己做主了。

孟聚骂道:“此獠狂妄,实在太过狂妄!”

文先生默然,他蹙着眉头想了好一阵,缓缓道:“主公暂且息怒,江都督的这份呈文,其中或许还有更深用意。。。未必就一定是坏事来着。”

“深意?我呸!那厮分明是起了贰心,想向南朝那边卖好,到时候向南朝邀功请赏,说东平军之所以能举义反正,全是因他江某人首倡推动的,功劳莫大~我呸!”

听得孟聚骂得诛心,文先生不禁莞尔,然后他很快敛了笑容,肃容道:“主公神目如电,针砭入微。江都督上这份呈文,肯定是有他私人利益的,这是毫无疑问的,但说要在南朝那边跟主公抢功,江都督怕是没这个本事——只要东平军肯易帜,主公您身为东平军统帅,您的这份定鼎之功,那谁也抢不去的。

学生倒以为,江都督这份呈文,对主公来说,未必就是坏事了。”

“嗯?怎么说?”

“投石问路!”

文先生说得隐晦,但孟聚却是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了。

一直以来,孟聚一直不敢公布自己的政治主张,是因为他存在着很大的顾虑——压力不单来自政治上的考量,也有来自舆论、道德上的压力。

现在,孟聚的势力已经滚雪球一般膨胀到一个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的地步,一个囊括六镇五州三郡的政治实体,数百万的民众、数万士兵、数以百计的军队将领和地方文官——东平军,这已经不是孟聚一个人的东平军了。

虽有胡汉之别,但世人还是很看重“忠义”品格的。在世人看来,孟聚从一介边疆小军官成长到了六镇大都督的高位,大魏皇室和朝廷对他确实不薄了,这番栽培之恩是没法抹杀的。倘若孟聚主动投南朝的话,大家就算嘴上不敢公开说,心里肯定也会嘀咕的:“这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形象舆论这玩意,很多时候屁用不顶,但有时候又是威力巨大,尤其是对一个军阀来说,一个好的形象至关重要。如果有个“言而无信卑鄙小人”的名声,怕是部下的忠诚度都要刷刷地往下掉的。

所以,举义易帜,这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稍有差错,那就会是身败名裂的下场。正如大家都在观望等待孟聚表态一般,孟聚也在小心翼翼地观察部下的态度,试探众人的心意——这是个很微妙的博弈过程,因为不明白部下的心意,孟聚不敢表态;也因为不清楚孟聚的心意,部下们也是不敢吱声,麻杆打狼两头怕,大家谁都不敢轻易踏出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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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大家都在观望的微妙时候,江海第一个站出来,鲜明地亮明了态度,这就有力地支持了孟聚——有江海这个炮灰冲在前头放出风声兼做榜样,孟聚就可以看到大家的反应,也方便引导舆论形成声势。

可以料想,江海第一个出头表态,接着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人跟上。。。当部下官员们众口一声,形成大势以后,孟聚顺势而为,那压力就会轻上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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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先生,该怎么处置这份呈文好呢?”

“主公,最难的事,江都督已经帮您做了,最大的风险,也是他替您承担了。接下来,主公您什么也不用做,只要以静观其变就好了。”

“江海这家伙,还真是个魔鬼啊。”孟聚心中泛起了隐隐的惧意。这个部下完全看穿了自己的心意和打算,也看出了自己处境的困窘和为难,现在,他公开表态,卖好了南朝,却是帮自己打破了僵局,自己也好,南朝也好,都得认他这个首倡举义的功劳!

真是想得绝了!

~~~~~~~~~~~~~~~~~~~~~~~~~~~~~~

接下来几天,正如孟聚和文先生估计的那样,冀州都督江海的上书很快被泄露出去了,事情以惊人的速度在东平军内部传播开来。

“冀州江都督给主公上书,他进谏主公该易帜投南唐去!”

“啊,竟有这样的事?那主公怎么说?”

“主公没批复,那份奏折被搁起来了。”

“这么说来,难道主公真的是想……”

秘密谈话一般到这里就停止了,双方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都是若有所思。

这几天,济州安平城的气氛很是诡异,明面上,文武官员都是照常上衙办公理事,但私下的议论和串联却是接连不断。江海上书,这成了大家最近议论的热门话题了。官员们最关心的,还是对江海这份胆大包天的公开上书。孟聚到底会做如何答复?

在众人翘首以待的期盼下,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对江都督的提议,大都督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没表示赞同,也没表示反对。

表面上看来,对于江海的提案。孟聚像是保持了中立不偏不倚,但能在东平军中混到高层的,没一个是智商低下的人物,大家都明白其中关键。

不管跟朝廷闹得如何僵,但现在,孟聚还是大魏朝的太子太保兼六镇大都督,南朝还是东平军名义上的敌人。现在。有人公然宣称要投敌,对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大都督居然不严加斥责,这本身就够表明了大都督的心意了。

又过了两天,孟聚还是没有什么反应,这时。哪怕最迟钝的将领都明白孟聚的心意了。

到第五天,第一个模仿江海的追随者终于出现了。来自边军的熊罡旅帅上书,他声称,从三皇五帝一直到刘汉朝,这天下都一直是汉人的。大魏朝和鲜卑人都不过是窃取中原的蛮夷罢了。他们倚靠屠杀和恐惧统治了天下三百年,对汉人欺压奴役。诸多歧视和压制,任意剥削搜刮,鲜卑鞑虏乃是华夏汉人的死敌,每个汉人与鲜卑人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恰逢南朝北伐的难得机会,东平军该与南朝联手,将鲜卑朝廷彻底灭亡,让他们彻底死绝,匹马不得出塞!

当然,大家理解熊旅帅愤怒的缘由,毕竟这位将军没招谁没惹谁,好端端地呆在自家营地里,结果却被金吾卫偷袭打伤绑架了,他的同僚高飞旅帅更是被金吾卫杀害了。倘若不是孟聚反应强硬营救了他,他说不定就要死在金吾卫手上了。有着这番经历,这位将军对鲜卑朝廷当然不会有什么好感了,语气激动也是在所难免的。

距离熊罡旅帅上书不到半个时辰,第二个追随者也出现了。王虎旅帅上书,他说自己这几晚夜观天象,发现“客星犯紫薇,太白日出,七曜相冲,中分于洛”。奏章里,“学究天人、知识渊博”的王虎先生声称已参透这天地异象中暗藏的玄机:明明白白,这分明是兆示江北皇朝气数已尽,很快就会衰落灭亡嘛!

王虎旅帅在奏章里很严肃的表示,本来天机是不可泄露的,只是因为这次关系太大,出于对主公的忠诚,王虎旅帅实在不敢隐瞒这番天机。他冒着受天谴折寿的风险向主公报信,希望主公早作筹划以应变,勿要辜负了他的一番牺牲和心血。

看到王虎的呈文,孟聚乐得满地直打滚,差点没给笑断了气。他捶着桌子喊道:“他妈的王虎的师爷到底是谁?真是太幽默了,哎,王虎这流氓还能夜观天象,还钻研了星相十几年咧……这家伙现在能把自己的名字写对了吗?”

事实证明,孟大都督还是低估部下的幽默感了。在王虎之后,齐鹏旅帅也紧随着上书了。不过,他上书的方式可跟旁人不同,那本脏兮兮的羊皮封小册,脏旧破烂,文字模糊,字迹跟鬼划符一样潦草,孟聚看了半天,一个字都看不懂。

“我说齐鹏啊,你给我弄的这是什么啊?”

“这书的名头可是非同小可,主公您可坐稳别吓着了啊!”

宽袍大袖,高冠巍峨,手持白羽扇的齐鹏专家一字一句地说:“微臣沉浸上古典籍研究,精研此道三十年,可以断言,此书就是传说中的上古神器——河图洛书!”

孟聚差点没被茶水一口呛死。

“我说老齐,你弄这谁都看不懂的鬼画符玩意给我——算了,咱们直爽点说吧,你到底想说什么?”

著名的甲骨文、金石研究学家兼考古学者齐鹏先生表示,主公日理万机,无暇顾及学术研究,自然无法体会这河图洛书的精深奥妙之处。但无妨,他已经帮主公考究出来了,河图洛书上明明白白写清楚了几个字:“天亡大魏朝!”

“河图洛书乃上古神器,乃我华夏定鼎圣物。神器有灵,鞑虏腥臊玷污中原之时,一直深埋底下,三百年间不见天日,却是恰好于南朝北伐之时出世。这分明兆我汉统复兴在即,狄酋气数已尽。末将特将此圣物献于主公。还望主公擅加珍藏,待我汉统真命天子之出,以为镇国神器。”

说完这一番话,齐鹏如释重负,长长松了口气,抹着额上的冷汗,显然要背诵这么长的一段文言对他来说也是很吃力的事。

孟聚盯着他看了足足一分钟,他用两只手指拈起那本脏兮兮的小册子。问:“老齐啊,你真以为河图洛书就是一本书?”

齐专家顿时惊慌失措起来:“啊,不是吗?既然叫书,那这样肯定没错了吧?”

“滚!”

看着齐鹏屁滚尿流地向外逃窜,孟聚又叫住了他:“回家以后,把你的师爷给打发了吧,那家伙比你更不靠谱。你迟早要被他坑死的!”

平心而论,齐鹏、王虎等将领忽悠得虽然不怎么成功,但孟聚觉得,他们的态度还是很认真的,起码还是认真请教师爷背了一通东西才敢来见孟聚。没想到,孟聚刚骂完齐鹏不靠谱。他马上就迎来了一个更不靠谱的客人了。

“孟老大,我死去的阿爷给我托梦,说是大魏朝要完蛋了,咱们赶紧投南朝那边去吧!”刘真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孟聚面前,见面的第一句话就说是这个。

孟聚哭笑不得:“我说刘胖子。你也太偷懒了吧?你看看人家,献国宝河图的。有观星象撰文的,有上讨胡檄文的,你给老子来一句空口白话阿爷托梦就算完事了?”

“呃,老大,人家不是起居八座镇守一方的大员就是手掌兵权的重将,身边也不缺幕僚帮着出谋划策写文章,咱只有孤零零一个人,当然不能跟人家比了。这个简陋了些,您就将就讲究,宽容一下吧~~”

“这个——倒也是实话。胖子,从靖安一路过来,路上辛苦了吧?一路可还顺利?”

“呵呵,托孟老大您福了,道上倒还平静,也没遇到乱兵流匪啥的,就是看着太荒凉,驿道上人烟稀疏,没有以前那么热闹了。”

孟聚心中慨叹,边军叛乱的兵灾虽然已被平息,但北地州郡要想恢复过往的繁荣,没有十年八年的努力还是办不到的。自己作为北地的统治者,所能做的,也就是尽力守护好这片土地,莫要让民众再受兵灾劫难吧。

孟聚问起刘真到济州的来意,后者顿时抖擞起了精神,很认真地说:“老大,我是上您这跑官来了!我听说了,老大您现在的地盘老大了,占了好几个州府。这么大的地盘,总得有些靠得住过的人来帮忙管事吧?老大,咱老刘的为人,你还不知道吗?用咱,绝对靠得住的!”

“刘胖子你想当官了?当初在靖安那边,我可是问过你的啊,问你是否有兴趣进仕途,但你那时候可是说当官太累了,没意思,还不如专心吃喝玩乐好,现在怎么想着要当官?可是手头紧缺银子了?”

刘真不好意思地说:“老大,钱俺倒是不缺。不瞒您说,那两年跟您混,大家都知道我跟您是旧识,黑白两道都给我些面子,我也攒了点小身家,这辈子的吃喝是不愁的了。

但日子这样一天天过去,我整天吃喝玩乐,嘻嘻哈哈,一点正经事没干,那也怪没意思的。我闲得整天要数树叶了,觉得骨头都酥软了,身上净长膘了。这样的日子,好像还不如当年我在靖安署当小军官出去查案子来得快活哪,虽然累点,但日子过得好像很有趣,不像现在这般死气沉沉的样子。

我媳妇说了,我是天生的忙碌贱命,享不了太平闲逸的福。”

“是啊,一个大男人,整天闲逛着无所事事,那确实也不是个事。那你想要个什么职位呢?是从军,还是从政,或者还是当东陵卫武官呢?”

刘真挠挠脑袋,随意地说:“这,随便老大您安排吧。您看着哪个省缺个都督或者巡抚啥的,尽管派我过去好了,我无所谓的——呃,那些太偏僻太穷的省份可不行,最好是有吃有喝有钱捞出美女的地方,那是最适合咱特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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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聚差点被茶水咽死——这胖子的胃口也太大了吧,在家养了两年膘,出山就要任一省都督,这仕途的也太吓人了。

“胖子,你的胃口也忒大了。哪里都不缺都督,你就别白日做梦了!”

刘真叹口气,失望地说:“这样啊?既然都督的位置没空缺,那给我个郡守、太守之类也可以,实在不行的话,找个富裕地方让我做个知府也凑合了。”

“没有!无论是太守还是知府,统统没有!”

“呃?老大,你该不是想让我去哪里做个县令吧?这么小的官,太丢脸了吧?先声明啊,我是坚决不肯做的。”

孟聚哭笑不得:“我说胖子,你还真别小觑了一县知县,那可是要掌握上万户民生计的父母官来着,是掌印的正堂官,就算你想当个知县,我还真不敢放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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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吧,要从军,你就从队正做起,老老实实流汗流血杀出个功名来;要从政,你就从一县主簿做起,先看看人家是怎么施政治民的,学上个一年半载,我才敢用你;你若是要干回老本行东陵卫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找个地方当个副总管什么,也方便你继续吃喝泡美女。”

听说自己只能当个队正或者主簿,刘真的一张胖脸顿时垮了下来——来之前,他的目标可是瞄准都督、巡抚这些高官的,现在连个知县都当不上,这落差未免也太大了吧?

他哭丧着脸:“老大。您也太偏心眼了,大家当年都是跟您一起混的手下。吕老哥现在都当了开府镇帅了,虎子齐鹏他们混得最差的都当了旅帅,我只能当个队正的话,那出去怎么见人啊?主公,你不是在故意欺负俺胖子吧?”

“瞎,胖子,你别光看着吕都督如今当镇帅风光,当年他跟着我出击武川、出塞打魔族、硬磕拓跋雄。他的功名都是一刀一剑厮杀出来的,身上光是疤痕就十几道啊。还有虎子、齐鹏他们,跟着我南下支援慕容家,三百人就要硬磕边军上万精兵,那一夜黑咕隆咚的,从半夜杀到天亮,死的尸首垒得成了墙。鲜血流淌了足足几里——我部下的将军们,哪个不是提着脑袋挣下的功名?

胖子,你不要光看着他们在人前的风光显摆,也要看着他们在人后流血的凄惨啊!”

知道从军之路如此凶险,刘真吓得脸色发白,连连摆手:“那算了。算了,我不从军,坚决不从军。我还是当文官吧——孟老大,这样吧,您当那么大官了。身边总要有个人跑腿传话什么的吧?我就给你干这活如何?”

“这没问题,我身边还缺个跑腿的管事。你既然有兴趣就先做着吧。回头我问问文先生,有什么合适的官给你设一个。”

孟聚很爽快地答应下来了,他心中有数,照刘真那惫懒性子,那些军国大事肯定是不能交给他办的。不过胖子毕竟是跟自己的贫贱之交,忠诚还是靠得住的。自己身边没个可靠又能干的跑腿人,一些私密的小事还真是不方便。反正自己地位这么高了,身边就算养上一两个逗趣的弄臣,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两人说完正事,开始闲聊起来:“孟老大,刚才在您的侯见室那里,我可是见到了一个美女,那女娃子又白又靓,好漂亮哦!老大您不介绍我认识一下?”

“美女?”孟聚愣了下,他想了下,还真没发现什么跟美女有关系的事务:“是柳空琴吗?”

刘真大摇其头:“不是,不是!柳空琴我是认得的,不是她。”

“嘿,那我就不知道是谁了。”

被刘真这样说起,孟聚倒也起了好奇之心。他唤来侍卫:“今天是否有个年青女子来找我?”

侍卫低声说:“主公,那女子找您,已是第三天了。她已经连续三天在侯见室那边守着了。”

“啊,那你们怎么不通报?”

“主公,那女子不肯表明自己身份来历,我们问她来求见何事,她又不肯说,只说是主公您的旧识,有要事求见主公您。

这种人,我们每月都要遇到几十个的,他们都说是主公您的老朋友,有人甚至说是主公您的亲人、族人,其实有的是想来打秋风的骗子,有的是想来告状伸冤的。倘若每个求见人都通报的话,主公您啥事都不用干了。侍卫队有规矩,为了主公您的安全,凡是身份来意不明的,一律不给通报,免得打扰了主公您清静——抱歉,我们自作主张了,请主公恕罪。”

孟聚明白侍卫们的苦衷:“明白了。但这个女子,还是带进来吧,她能在我门口守上三天,应该确实有什么事,不是无聊来捣乱的。”

“是,我们这就出去带人,主公请稍候片刻。”

孟聚在厅中看了一阵折子,只听踏踏的脚步声响起,侍卫们领着一个靓丽的女子进来了。那女子身材高挑,肤色白皙,容色秀丽,一身皂色武士装打扮,腰间系着一把长剑,发髻在脑后绑了一条马尾,显得干脆利索又英气勃勃。

见到孟聚,她拱手行礼道,笑颜如阳光般灿烂:“孟大都督,洛京叶府一别,已是一年有余了,阁下别来无恙?”

见到那女子,孟聚一震,但马上恢复了平静。他起身还礼道:“贵客远来,下面人不知道,多有怠慢失礼,孟某致歉了。沈参事,快快请坐——来人,快上茶来。”

来人竟是那个沈家女,北府的洛京司参事沈惜竹。两人分了宾主靠近坐下,

他屏退了左右,说:“沈参事,你来见我,只需报上接头暗号就好,下面人自然就马上通报了,何必在外面等上几天呢?这样怠慢了贵客,我心中如何能安?”

沈惜竹笑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接头暗号是什么?”

“暗号是——嗯?”孟聚微微蹙眉:“沈参事,这怎么回事?北府派你来联络我,却没给你暗号?这不会吧?”

沈惜竹展颜一笑,但孟聚能看出,她的笑容中藏有几分落寞。比起当日在洛京见面时,她的眉宇间多了些憔悴和疲倦。

“大都督,实不相瞒,妾身已不是北府洛京司的参事了。”

孟聚沉静地望着面前的女子,不发一言。

沈惜竹自嘲地笑笑,细细的眉毛好看地蹙了起来:“妾身已被北府开革了。所以,妾身此次前来,不为北府而来,纯为自己而来,有一私事相求大都督,还望大都督能伸出援手。”

说话间,沈惜竹很自然地侧过身子靠向孟聚,一股馨檀的女子体香传入孟聚鼻中,令他心神微荡。他后仰身子,说:“沈参事——呃,沈小姐请说就是,大家相识一场,也是缘分。沈小姐有什么难处,倘若孟某有能尽力之处,自然会帮忙的。”

看到沈惜竹脸露喜色,孟聚急忙说:“当然,我虽然坐这位置上,但很多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就算,还得跟大家商量的。一些有违义理的事,我也是不能做的。”

孟聚与这位沈参事交往不多,两人不过在洛京郊外和叶府有过一面之缘,孟聚知道,这女子相貌秀眉,但是心性蛇蝎,杀伐无忌,孟聚对她很有几分忌惮,听到她求助,他实在不敢轻易答应,急忙加上几个条件限制。

沈惜竹微笑地望着他,仿佛已经看透了孟聚的心意:“大都督请放心,妾身所求之事,完全是大都督能办到的,也不违义理,大都督放心便是。”

孟聚颌首:“既然如此,就请沈姑娘明示在下吧?”

:“大都督高义,妾身在此谢过了。听闻大都督尚未大婚,只纳了小妾一人,正妻之位尚且空缺?”

孟聚一愣:“是,我出征在外,小妾留在东平老家了。”

听到孟聚的回答,沈惜竹巧笑如嫣,像是松了口气,她脸色微红,低着头轻声说:“这样就好。妾身斗胆冒昧,有意向大都督做个冰人,向大都督介绍一位闺秀为大都督良配。”

听说是介绍老婆,孟聚顿时轻松下来。他笑道:“沈姑娘你介绍的闺秀,那肯定是千里挑一的高贵淑女,孟某一介武夫,粗陋不堪,只怕耽搁了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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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都督,且容妾身说完。这位姑娘,出身江南的顶级豪门,门第高贵不亚于皇室,她家族既富且贵,枝叶繁茂,权倾朝野。这位闺秀年方十八,容貌秀丽,温柔娴淑,德言工容皆佳,更兼兰心蕙质,才貌双全,无论家世、容貌、才能都是无可挑剔。倘若大都督能娶此女为妻,对您的事业肯定助益不少,不知大都督意下如何?”

孟聚听着,他的眉头渐渐蹙起,眼神疑惑。他狐疑地看着沈惜竹:“沈姑娘,你所说的这位名门闺秀,该不会就是。。。”

沈惜竹站起身,对孟聚屈膝道福。在孟聚的注视下,她轻垂琼首,粉脸通红,不敢抬头与孟聚对视,但那声音却是异常坚定而清晰的:“大都督明鉴,正是。妾身冒昧,不惧嘲笑,请求自荐为大都督正堂。求大都督不弃妾身蒲柳之姿,娶我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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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噜,有信用的猪很勤奋,这周居然能完成任务,真是太了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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