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6-317 对策

316-317 对策

低沉的军号呜呜鸣响,惊醒了沉睡中的大营。

朝廷大军连夜拔营后撤,十几万兵马人声马嘶地吵闹了足足一夜,军队在大道上蜿蜒成一条不见首尾的长龙,到天明时,闹腾了一夜的大营终于重又陷入沉寂,本来驻扎了十几万兵马的营地已变得空荡荡的。

并非所有的兵马都撤退了,为防止东平军追击骚扰,皇帝慕容破还是在大营留下了一部分留守部队,为数总约莫十个旅的兵马。天明时分,接到留守命令的旅帅们纷纷聚到了中军大营,参见留守总帅、兵部尚书慕容淮。

对兵部尚书慕容淮来说,刚刚过去的这一晚,是艰难和痛苦的一夜。他被赋予了重大的权力,代表皇命的尚方宝剑就摆在他面前的案上,那把乌黑的长剑散发着无形的威力,令将军们不敢凛然正视;但他也承担了沉重的担子和巨大的压力,大魏朝的社稷安危就系在了他的肩上,令他身心疲惫,一夜之间,他头上的白发已添了不少。因为缺乏睡眠,他眼中满是血丝,头疼欲裂。

对着聚来的旅帅们,慕容淮简单地颁布了命令:因平叛战役已经告捷,陛下已率王师主力返回洛京。为掩护王师主力撤退,我部将暂时留守行营驻地,诸位将军务必提高警戒,等候进一步命令。

听着慕容淮颁令,将军们都是神情严峻——旅帅级别的将领,已经有资格与闻军机了。最近,东平军与朝廷之间的紧张关系,皇帝慕容破突然在半夜里紧急拔营回师,大军撤退得如此仓惶,简直跟逃离没啥两样。将军们不清楚皇帝仓惶撤离的真正原因,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猜出真相:肯定有某种迫在眉睫的重大危机正在逼近!

听完颁令,邙山旅旅帅胡南道:“堂部大人,请问。您要末将等提高警惕提防的,是否就是孟太保的东平军?”

慕容淮面无表情,轻轻点头、

堂下轰地闹腾起来,将军们嗡嗡地议论:“陛下撤了,主力也撤了,我们留下来挡北疆孟大都督,那不是等死吗?”

“万人敌孟大都督,哪个敢挡他?那不是找死吗?”

“东平军把斗铠单独编军。厉害得很,几万边军都顶不住一个冲击。”

眼见众将议论声越来越响,慕容淮注视众人,缓缓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朝廷高薪厚禄善待诸位,不曾有过半点亏待,如今,朝廷遭遇艰难,正是诸位回报朝廷之时了,何来如此纷扰?”

慕容淮声量不高。语气也不甚严厉,但这位身形瘦削的老人散发着淡淡的凛威。帐中众将慢慢静了下来。

“吾等为朝廷王师,唯贼是讨。无论来敌何人,无论他是何等高官厚爵,有着怎样的赫赫名声,只要他与朝廷为敌,那便是吾辈之敌。我们有十旅强兵在此,行营工事墙坚堑深。固若金汤,一应防御器械齐备。只要诸位将军齐心协力,谨慎小心。任凭敌人再强大,又能奈我们如何?”

听出慕容淮的言下之意,留守兵马只需守营防守,无需出营与东平军对攻野战,诸将都是如释重负,众将俯首听命,都说:“谨遵堂部大人钧令。”

“下去吧,回各自营中,点检好兵马。敌人可能会在午后来袭,诸君做好准备。”

众将纷纷离营散去,唯有一员英武的青年将军留在原地。慕容淮也不理他,只是闭上眼睛,缓缓揉着额头,缓解着头脑中的剧痛。

那员青年将军轻轻走到慕容淮身后,卷起军袍袖子,熟练地帮他按起头部的穴位来。随着他渐渐用力,慕容淮呻吟了两声,紧蹙的眉头却是渐渐舒展开来了。

“爹爹,您的头疼病又犯了吗?”

慕容淮闭着眼:“昨晚没睡好,今早确实疼得厉害。真儿,头顶往上一点按——跟你说多少次,在军中莫要叫我爹爹。我是兵部的正堂,你是兵部隶属的旅帅,咱们得避嫌着些。”

勇骁旅旅帅慕容真笑道:“爹爹真要公私分明,孩儿可要走了。天下哪有给上官按头的旅帅?”

“嘿,你这个逆子,连爹爹都不放眼里了——哎哟,就是那处!你用力按,哎哟疼死爹爹了!”

按了一阵,慕容淮头疼稍缓,他摆手:“行了,真儿,停手了吧。”

“爹爹,陛下为什么要连夜返京呢?”

慕容淮望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然后,他很快又闭上了眼睛:“真儿,你是武官,讨贼杀敌才是你的本分,陛下行止原因,不是你们武官该打听的。”

“可是,大伙都说,陛下就是怕了东平大都督,不然不会连夜撤营,走得这么急。。。”

“住口!天子之剑,威加海内,拓跋皇叔叛乱鼎盛之时,号称大军五十万,陛下连这么大的叛乱都给扑灭了,又怎会惧怕只有三万兵马的东平镇藩?我朝的福泽深厚,根基牢固,不是任何野心狂徒能动摇的。”

慕容淮叱责道,慕容真脸露不忿:“但爹爹,三伯伯对您也太不公了。他自己带着大军走了,却把您留下来抵挡孟大都督,这分明是借刀。。。”

慕容淮突然睁开眼,他以严厉的眼神制止了自己的儿子,然后,他望着桌面上那把黑色的尚方宝剑,注视良久,缓缓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真儿,这种话,你今后千万莫要再提。陛下赐我尚方宝剑,准许我自行独断行事,这是莫大的信重。君恩如此深重,为父也只能鞠躬尽瘁,竭力而报了。”

“爹爹,陛下准许你便宜行事,授予了您多大的权限?”

慕容淮望着自己儿子,不动声色:“与东平军交涉的一切事宜,吾皆可自主。”

慕容真喜形于色:“爹爹,这样就好了!只要我们答应东平军的要求,交几个人出去,那不就没事了?

三伯伯肯定也是希望你这样做的。因为爹爹您一向主张对东平军怀柔,所以他才把这个任务交给您啊!肯定是这样的!”

慕容淮站起身,缓缓走到帐前。他望着远方碧蓝的天空,久久伫立。良久,他转过身来,对儿子说:“真儿,勿要妄测天心。”

“可是——”

“陛下的用意,不是吾辈臣子该妄自揣测的。现在,既然陛下把与东平军交涉的任务交给了我,那为父想的,就是全力把差使办好了。其他的事,为父不考虑。

为父先前对东平怀柔,那是因为东平军是我大魏的有力镇藩,孟太保是大魏的有功之臣。如今,东平军咄咄逼人,目无朝廷,我们现在还谈什么怀柔,那是徒为人笑柄了。”

“爹爹,朝廷跟东平冲突,死了几个人,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啊。只要大家好好谈谈,把俘虏还给他们,再赔他们些银两,大家各退一步,事情未必没有转圜的机会。。。何必作那意气之争呢?”

慕容淮哑然失笑:“意气之争?真儿,你还是太年青啊,你还不懂啊!与孟太保的这一仗,迟早要打的。”

笑容一敛,慕容淮转为肃然:“真儿,为了大魏,也为了我们慕容家,这一仗,为父自不量力,就担当起来了!为父已经想了很久,除了为父,确实也没有其他人更合适了!”

比起自己的儿子,慕容淮多了几十年风霜雨雪的阅历,这也使得他看事情更加透彻和犀利。没错,这次的事情表面上看来,只是大魏朝廷与东平军之间的一次偶然摩擦,但更深的原因却是,吸纳叛军兵力之后,北疆大都督孟聚的实力急速跃升,野心随之膨胀。他对朝廷失去了一个臣子应有的敬畏,已有不臣之心。

几十年的人生经历,使得慕容淮深知:大海或许还有尽头,但一个权臣军阀的野心,那是永远不会有止境的。朝廷每向后退一步,孟聚就会跟着进逼一步,朝廷步步退让,只会退无可退,最后还是免不了要打上一仗。与其那样,倒不如现在就开打,不管输赢,起码挫了东平军的锐气,也挫了孟太保的野心,让他知道,朝廷不是让他予取予求的对象。

听出父亲心意已决,慕容真面露忧色,他说:“爹爹,东平孟太保骁勇善战,号称当世第一名将,委实不好对付——爹爹这一仗,有几分胜算?”

慕容淮哈哈一笑:“孟太保是我大魏的头号勇将,勇绝当世,用兵如神。而为父不过慕容家的一介无名老朽,蹉跎半生,一事无成,没想到老还有机会能与当世名将对垒沙场,这实在是为父的荣幸。至于输赢成败,为父早已不介怀了。”

慕容淮说得豁达,其实心中却是早已想好了:打归打,但最终还是要谈的。只是现在找孟聚谈的话,东平军气势正盛,条款肯定对朝廷很不利的。倒不如先打上一仗,挫挫孟聚的锐气再跟他谈。

东平军虽然崛起神速,但家底子毕竟还薄。自己立定营寨,稳守不出,几万兵马怎么也能守上一阵。等东平军屡攻不下,损兵折将之后,孟聚脸皮搁不住,那就该是他急着求朝廷谈判好收场了

六月六日午时,也就是东平军给朝廷设下期限的最后时刻,一名东平军军官奔到了驻马村大营中,询问朝廷对东平军要求的最终答复。

这是和平的最后机会了,但慕容家并不珍惜这个机会。大魏朝兵部尚书慕容淮傲慢地拒绝了这个要求,他甚至都不肯接见东平军的使者,只是吩咐部下:“把这无礼之徒打出去。”

使者被赶走了,半个时辰后,东平军的探哨出现在马坡村的周围。东平军的骑兵三五人一队,在朝廷大营的四周游走,肆无忌惮地贴近观察朝廷大营的防御和工事,甚至奔到了距离大营正门只有十来步的地方打探张望着。

看到东平军的探哨出现,旅帅们都是心中一寒,情知北疆大都督言出必践,报复终于来了!

明知东平军来意不善,但毕竟还没开打,金吾卫也不好主动攻击那些探子。一个骑兵小队被派出驱赶东平军的探子,那个带队的伍正奔过去,嚷道:“此为朝廷军机重地,闲人不得逗留窥探。。。”

话还没说完呢,东平军骑兵便飕飕地射出几箭,当场把那喊话的伍正给射下马来。剩下的军卒大骇,立即调转马头奔回营中。

战斗于是就此打响。

轰然的马蹄声中,金吾卫一营武装骑兵从营中涌出,恶狠狠地向东平军的刺哨们扑过去。眼见敌人势众,东平军的骑兵也不敢应战,一声唿哨后便齐刷刷地向后退去。金吾卫的骑兵眼见机会,立即加鞭紧追。

双方一追一逃间,已经冲出了马坡村的原野,冲到了村边的林子边。东平军骑兵沿着林子边上的小道上逃走,金吾卫紧追不舍,也跟着贴近了树林边。这时,突然听到巨大的轰隆声响起。林中冲出了上百名铠斗士,铺天盖地地朝金吾卫的骑兵猛扑而去。

带队的骑兵营官大惊失色,疾呼:“东平军有埋伏!撤,马上撤!”

但哪里来得及,就在他呼喝间,东平的斗铠已分几队冲进了骑兵队列中,将骑兵队一下截成了几段。铠斗士们呼喝着,佰刀横扫砍斫。将金吾卫骑兵砍杀鲜血横飞,整营骑兵当场就被砍死了一小半,剩下的骑兵被吓得四散逃逸。

战斗刚开始就结束了,剩下的只有野蛮而血腥的逐猎。道路的两边都被铠斗士封住了,为了活命,金吾卫的骑兵纷纷策马冲入田地中逃跑,偏偏那田地有水,泥泞不堪,战马一踩进去,半条马腿都陷进去了。在烂泥里哀鸣嘶叫着无法动弹。

眼见身后的敌人越追越近,金吾卫骑兵有的干脆把武器一抛。原地跪下求饶;有的骑兵跳下马来徒步逃跑,但很少能逃掉的,因为佯逃的东平军探哨也掉头回来,一起参加追剿。

东平军的追击斗铠和骑兵,围成一个巨大的弧形包围圈,犹如围猎野兽一般捕杀金吾卫官兵,有时甚至是十几人乃至几十人来对付一名金吾卫士兵。一时间。战斗声、惨呼声、哀求声惊天动地。金吾卫的骑兵奔逃遁蹿,在田野间纷纷丧命。

大营也看到了这边的情形。数以千计的金吾卫士兵攀在营墙边上,肃穆观战。看到出击的伙伴被东平军如杀猪宰羊一般屠戮着。观战的金吾卫同感恐惧。数千官兵聚集的场所,只听到那沉重而急促的喘息声,不时响起“哦哦”的惊呼声,声中饱含着痛心和震惊。

楚河旅旅帅高楚急忙报告慕容淮:“大帅,东平军出动斗铠伏击我部骑兵,恳请大人允许我军斗铠出击,救回出击的弟兄!”

但慕容淮坚决拒绝了——东平军现在出动的不过区区百来名铠斗士,可能还有更多的斗铠埋伏在左近。如果金吾卫的斗铠被引诱出击的话,那事情就会演变成两军斗铠在平原上野战交锋了,这对金吾卫方面是不利的。

慕容淮铁青着脸下了命令:“无本堂军令,各部斗铠有敢擅自出战者,立斩无赦!”

当着金吾卫整路大军的面,东平军轻轻松松地收拾了出击的金吾卫兵马,出击的斗铠重又退回树林中,而骑兵探哨则再次驱前,又奔到了金吾卫的大营附近,在那里装腔作势地观望着,打探着,挑衅着,而这次,大营的守卫者们只敢在墙头以弩箭来射击驱赶他们,却再没有人来出营来战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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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安平城,都督府。

都督府内灯火通明,那欢声笑语隔着几重门户都传了出来。

孟聚坐在大堂首座,旅帅们分列左右,坐在他的下首。坐在孟聚右手边的,是雷霆旅旅帅史文庭,白虎旅旅帅洛小成,横山旅旅帅李澈,飞鹤旅旅帅黄旻,狂狮旅旅帅赵狂等新投部将;而坐在他左手边上的,则是文先生、王虎、齐鹏、徐浩杰等旧部。

将军们会聚一堂,堂中洋溢着一派欢庆的气氛。

孟聚举起杯子,朗声道:“诸位将军,今日我军首战告捷,将士们神勇,将朝廷兵马打得龟缩营中,不敢应战,大涨我军军心士气。我就以茶代酒,敬上诸位一杯。”

将军们纷纷举杯应贺,孟聚特意还敬了史文庭和洛小成二位旅帅一杯,道“辛苦了”——今天诱敌的骑兵是由史文庭旅帅亲自带领的,而在林中埋伏的斗铠则是白虎旅的斗铠,两位旅帅都是受宠若惊,连声说“不敢当”,诚惶诚恐地饮尽杯中。

“虽初战告捷,但行营主力尚存,金吾卫还是强敌,我们仍不可大意。。。行营里不知是谁在坐镇?今日我军想诱敌出击,他倒是很沉得住气啊!”

其实,今天在树林中埋伏的兵马远不止白虎旅,在树林中待命的东平军铠斗士多近两千之众,只要边军斗铠被诱出来,孟聚有把握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但金吾卫大营的指挥官很老练,窥破了自己意图,紧守营寨巍然不动,这让孟聚的算计落空了。

洛小成旅帅站起来。他身形高挑,腿长肩宽,眼深鼻高,一头黄色的长发披散在脑后,有着明显的西域胡人血统,一开口却是字正腔圆的洛京口音:“大都督,末将的部下今天抓到了几个金吾卫的俘虏,他们招供说。慕容家皇帝已在昨晚率主力兵马撤离行营了,现在行营里留守主持的是兵部尚书慕容淮。”

孟聚和文先生对视一眼,两人都面露惊讶。

文先生说:“昨晚行营有大股兵马向南行动,斥候已经回报了,学生是知道的,没想到居然是御驾南返。陛下为何突然南返,洛帅可打探有消息吗?”

“金吾卫军中传言,说他们的皇帝是因为惧怕大都督而连夜逃跑的。”

说着,洛小成对着孟聚单膝跪倒,脸上满是仰慕崇敬之情。他仰望着孟聚。嚷道:“大都督的虎威,即使大魏国的天子亦不敢正面而视。末将实在敬佩!”

众位将军跟着齐齐跪倒:“大都督威武,天下无敌!”

孟聚哈哈笑了两声,他摆手道:“诸位将军请起。这样的话,今后大伙还是要莫要再说了,免得惹外人笑话。”

洛小成说慕容破是被孟聚吓跑的,对这说法,孟聚只能哈哈一笑了——慕容破本身就是身经百战的宿将。历练丰富,冷酷坚定,手握举国重兵。实力远在自己之上。这样的人,会被自己一个恫吓就吓跑?

这种话,孟聚哪怕是喝得再醉都不会相信的——洛小成,你这马屁也拍得太过分了吧?

孟聚转向文先生:“文先生,以您的估计,陛下为何突然班师返南呢?”

文先生沉吟良久,摇头道:“大都督,这件事太过蹊跷,学生也猜想不透缘故。莫非,是南边出了什么变故,陛下要急着回去处理?”

“南边?”孟聚微微一愣:“莫非南朝有何异动,陛下要急着回去?”然后,孟聚立即否定了:“不会,南朝若有动作,这是震惊天下的大事。叶家该会及时通知我的。”

既然想不透,那就不要想。孟聚很快把这疑惑抛开,和众将商议起下一步的战略来。知道朝廷的主力兵马已撤离,现在留在大营中的只有几旅的留守兵马,众将都很是兴奋,跃跃欲试,纷纷请战。

王虎旅帅抢先说:“大都督,朝廷就剩那么点兵马了,我们还等什么呢?明天一早,我们摆开阵势,全军压上,直接攻打行营!末将愿率本部兵马担当先锋,大都督您给末将两个时辰就好,两个时辰,末将保准把行营给您拿下了!”

洛小成旅帅也站起来,他严肃地瞪着王虎:“王帅,你这样说,那可不对了!”

王虎一愣,随即怒气上脸:“洛帅,你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我王虎办不到?好,那我立下军令状:明天午后,若还拿不下行营,我提头来见大都督!”

洛小成旅帅摇头:“非也!王帅,你骁勇善战,威名远扬,金吾卫那些废物兵决不是你对手。可你要想想,你是大都督身边的老人了,功勋累累,可咱们刚投到大都督麾下,寸功未立,正是满怀心思急着要报效大都督的时候——王帅,您把这次的前锋给抢了,那可是太不应该了,诸位兄弟,大家说是不是?”

众将轰然应是:“洛帅言之有理,王帅,这一趟的前锋,还是请您让出来吧!”

赵狂旅帅更是含着泪嚷道:“王帅,那位被害的高飞旅帅是老夫的八拜兄弟,这次的前锋,求你让给老夫吧!”

众多边军将领七嘴八舌地帮腔,王虎急得脸红耳赤,一个劲地嚷:“休想!你们休想!大都督哪次打仗,咱不是前锋?这是咱们东平军的规矩,你们休想抢了咱的!”

为前锋由谁担当,将军们吵得不可开交,看着他们,孟聚深深蹙起了眉,神色阴沉,微咬下唇,却是一直没开口说话。

他望望左边,恰好与文先生的目光碰个正着。孟聚冲文先生微微眨眼,后者一愣,却是立即恍然。他给孟聚使了个眼色,站起身。朗声道:“诸位将军,诸位将军,请听学生一言。”

但将军们正吵嚷得热乎呢,谁有功夫理睬他啊。最后,孟聚看不下去了,干咳一声,喝道:“都安静了,文先生有话要说。大家都听听!”

众将一愣,王虎粗着嗓子嚷道:“文先生,有啥好事,您就赶紧说呗!咱们还在商量着大事呢。”

孟聚喝道:“虎子,没上没下的!怎么跟先生说话呢?”

王虎吓了一跳,连忙吐吐舌头坐回椅子上,对文先生拱拱手以示求饶,文先生也不在意,他笑吟吟地道:“王帅和诸位将军求战心切,可见我军斗志高昂。学生看着也是心里欢喜,主公不必责怪了。但这次。学生要给大家泼泼冷水了:学生觉得,现在还不是攻打朝廷行营的时候。”

众将一听,顿时炸了,但被孟聚以严厉的眼神镇压,大伙都不敢做声,乖乖地坐回了原位,只是眼中流露出不满和忿忿。

孟聚不动声色:“先生请继续说。”

“是。大伙也知道。驻马村行营当初就是以御营的标准建立的,守备牢固,墙高堑深。营中更备有大量各式重型弩和重型守备斗铠,守军坐拥地利和器械之便,我军以斗铠强攻的话,必然会遭受顽强抵抗。诸位将军虽然骁勇,但要强攻这样的营寨,伤亡怕也肯定不会少吧?”

听文先生这样说,旅帅们都露出凝重的表情。史文庭旅帅肃然道:“文先生,您言之有理。行营守备森严,我们要强攻,肯定是要损折不少弟兄的,但当兵打仗,死人总是免不了的,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莫非先生您有何高见,可以让咱们不损兵马就拿下行营?”

文先生笑道:“史帅高看学生了,高见谈不上,馊主意倒是有一个:我军四面围而不攻,切断了行营的补给,把他们团团围住,最后逼得他们出来投降,这个主意如何呢?”

文先生卖了半天关子,大伙儿还以为他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妙策呢,没想到最后出的主意却只是老套的“死围”之策,将军们都是脸露失望:这个军师,架子摆得忒大,本事却也平常啊。

“倘若围而不打的话,确实能减少儿郎们的死伤。但这样未免要耗费时日太久了,要围到行营断粮,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啊。”

“就是,这样的耗费也太磨人了,还不如直接攻进去好。”

众人吱吱喳喳地议论了一阵,孟聚最后拍板定调了。他沉重地说:“诸位将军,士兵们也同样是爹妈所生父母所养的,咱们身为军将,需有爱兵之心。倘能减少弟兄们的伤亡,耗费些时日怕什么?这件事,我定了,明日起,咱们就在行营四面设寨,把行营团团围住了,一直围到金吾卫受不了出来投降为止!”

大都督既然定了方略,诸将都是凛然听命。就算有些将领心里不服的,但这毕竟是大都督爱惜麾下士卒的仁心,也只能心里嘀咕:“大都督是个好人,只是未免心肠也太软了些。”

深夜,军略会议结束,诸将纷纷告辞而去,孟聚把众人送到门口。然后,他回到大堂中,看到文先生依然坐在座位上悠然地喝着茶,孟聚长长呼出一口气:“真是累死我了。先生,今晚多谢了。”

“主公何必客气?”文先生放下茶杯,他笑道:“主公,其实学生先前还真些担心怕主公冲动,真要拿下朝廷行营来大杀一通。好在主公您思虑周到,学生却是多虑了。”

孟聚摇头苦笑:“攻下了朝廷行营,杀了几万朝廷兵马,咱们跟慕容家这个梁子就算结深了,以后只怕连谈和的机会都没有。咱们只是要朝廷低头而已,又不是真想跟他们死磕到底——这么浅显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没错,这才是孟聚的真正用意——杀光行营的留守官兵,这件事孟聚是办得到,但这只会让慕容家跟自己结下死仇,对自己一点好处没有。

所以,这场硬仗,孟聚根本就不想打。他更想的是把包括兵部尚书慕容淮在内的三万朝廷兵马困在手里,作为将来跟朝廷谈判的筹码。

只是史文庭、洛小成这帮边军将领复仇心切,一心想着要跟慕容家来个你死我活,群情激奋之下,孟聚也不好意思说不打。好在文先生机敏而善解人意,就在那一眨眼间,他已明白自己的为难之处,不但主动出声帮自己解围,还帮自己想出个“爱惜士卒”的借口,自己才能顺势脱身。

(对不起,上周本来承诺这周有一万二的,但这两天猪的身体不很舒服,冷热感冒,上吐下泻。实在坚持不下来了,这周只赶了八千字。答应大家的事还是做不到,实在对不起,上周的欠债和本周的欠债,有信用的猪都记得了,下周会更新补上的。

再次向大家抱歉。)